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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最後,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罷了,他想,畢竟虞淮安是因自己才受的傷,為表歉意陪他一晚上也沒什麼。
停雲軒雖有備用的側臥,但因常年不用,多少有些潮濕多灰。此刻夜已過半,再臨時收拾顯然太過麻煩,許即墨深吸一口氣,認命般地和衣躺在了虞淮安身邊。
真正與這人並肩躺在一張床上,倒也沒有許即墨先前想像的那般糟糕。熟睡的虞淮安褪下平日端莊肅穆的儀態神情,微微蜷縮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竟頗有些溫順堪憐的意味。
耳邊是虞淮安輕淺的呼吸,鼻間充盈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味道,許即墨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第一次在自己地盤以外的地方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心安。他本做好了徹夜無眠的準備,卻沒想到,自己在一片靜謐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兩人入睡前明明是相敬如賓各守本分,不料翌日一早許即墨醒來時,赫然發現自己竟與虞淮安依偎做了一處。他的手攬著虞淮安的腰,虞淮安的頭抵在他胸膛,姿勢親密極盡惹人誤會,也不知是誰先抱的誰。
這一奇觀可差點將進門服侍的穀雨驚掉了下巴。他提著壺溫水呆立在門口,「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其實虞淮安一早就醒了,只是被許即墨摟得死緊不肯放手,他又不想強行掙開將人吵醒,只好將計就計靠著那堅實溫暖的胸膛又睡了個回籠覺。此時見虞淮安也披衣坐起來,穀雨立時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他:
「大人,您、不,他、他怎麼……?」
許即墨淡定地聳了聳肩,覺得目前這個狀況應該不是由他來解釋。
虞淮安也是如出一轍的面色如常,好似自己榻上憑空出現個如花似玉的俊俏男人並不是件什麼大事。他就著當前姿勢向後靠了靠,示意穀雨上前:
「穀雨,我有話問你。」
穀雨不明就裡地放下水壺:「大人何事?」
虞淮安再度向他招招手:
「過來。」他的聲音不大,因剛起床的緣故還透著一股慵懶的沙啞,儘管如此,卻莫名有種叫人不敢造次的威懾力:「跪下。」
「當著世子的面好好想想,昨日可曾做了錯事沒有?」
少有被虞淮安這樣訓話,穀雨心裡「咯噔」一聲,跪下不敢動了。
與上一任家主、虞淮安的父親老寧南侯不同,虞淮安治家極為溫厚,對待下人也體貼有禮,虞府眾人莫不感念有加。除非對方犯了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否則別說懲罰下人,就連疾言厲色也不曾有。穀雨低著頭,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自己最近做過的事,而後眸光一轉——瞟見了虞淮安身後衣衫不整的許即墨。
穀雨登時明白過來——自己昨天謊報軍情給這小子吃了頓閉門羹,想來他定是趁自己不在向大人告狀了!!
不過一點私下糾紛,還去找日理萬機的大人做靠山,算什麼好漢!他狠狠瞪了許即墨一眼,卻見對方理都沒理,一雙饒有興趣的笑眼直勾勾盯著虞淮安,跟那些個吹枕邊風讒言惑主的妖妃似的。
其實穀雨這倒是冤枉許即墨了。他好歹也是堂堂一國太子,既不屑於為這點小事告狀,也沒心思同一個傻不愣登的毛頭小子勾心鬥角。他只是覺得為他出頭的虞淮安不論何時都對他有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無論眼神、語調、儀態,都叫他百看不厭,心尖一陣痒痒的。
「我、我確實說了話,攔著世子殿下沒讓他見您......」穀雨委屈巴巴地認錯到一半,又忍不住為自己辯駁:「但那是因為殿下他無端害您受傷,我一時心下不忿,所以才……」
「所以才假傳我的命令,叫世子白白在外邊等到半夜?」虞淮安替他說完,光從臉上看不出情緒:
「不止如此,大半個下午,整個侯府人來人往,眼見著世子被如此怠慢,竟無一人來同我說。看來真是我平日太慣著你們了,平白慣得你們沒了規矩。我再說一次,論身份,世子是金枝玉葉、皇親貴胄;論禮節,世子是咱們府上貴客,按道理借你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在世子面前放肆。昨日之事若被外人瞧見,叫人對我虞府如何想?人都說『上行下效』,難道我平日,便是這樣教你們待客之道的?」
他這話說得重,穀雨此刻才意識道虞淮安怕是真的惱了,趕忙端正態度向他一拜:「大人,穀雨知錯,再也不敢了。」
虞淮安不說話,只定定地垂眸看他,直將人看得惶恐受不住,才輕描淡寫道:
「知錯便好。」
「既是做錯了事,理當受罰。」虞淮安摩挲了下掌根:「你恃寵而驕,目無尊長,這其中也有我管教失當的不是。今日你對世子失敬,我罰你打掃一個月的宗祠,穀雨,你可心服?」
這宗祠里供的悉是虞家祖先,瓜果香火不絕,每日有專人打掃。責罰穀雨,也不過是叫他反思反思,長個記性。穀雨見虞淮安雖然嘴上責備,到底還是疼他,心下僅剩的那一點委屈和不滿也都散了個乾淨。他從小在虞府長大,好歹也是見過上一任寧南侯管教家僕的。本以為今天一頓鞭笞是免不了了,一聽虞淮安居然只是罰他打掃宗祠,愣了片刻後胸口卻是一熱:
「......小的心服。」
穀雨領了罰正待出門,卻又被虞淮安叫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