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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不知道。」許即墨對著穀雨一臉不耐煩,「他就說他有事,我怎麼知道是什麼事?」
穀雨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我就問兩句,至於這麼大反應麼你?!」說著翻了個白眼,小聲沖芒種抱怨:「我早說這種人不值得上心吧。你也看到的,這都一年多了,咱們大人待他掏心掏肺的,他倒好,純純一個白眼狼,大人的事跟他全無關係似的。誒你說大人不會又是去太子宮裡頭過夜去了吧,咱們還要不要給他備些晚膳什麼的……」
許即墨腳步不停,穀雨這席話倒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他耳中。
這些年他孤身入敵國,挑釁侮辱他的大有人在。他聽得心中早不起波瀾了,如今也自然犯不上同一個下人計較。可不知怎的,整個下午剩餘的時間,「虞淮安」這三個字就同魔咒一般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一會兒是虞淮安對自己噓寒問暖的模樣,一會兒是他在各種場合替自己撐腰解圍,一會兒則又突然變成白天他與太子舉止親昵的情狀。許即墨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只覺煩不勝煩,連平日愛不釋手的兵書都半點讀不進心中去。
全公公也覺著自家殿下有些奇怪,手握著書半個時辰也沒翻一頁。眼見著天色逐漸黑下來,全公公上前問了句:「時候不早了,殿下可要用晚膳麼?」
經這一問,許即墨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揉了揉眉心道:「先不急。你......你去問問,虞淮安回來了沒。」
全公公出去了片刻,回來報說還不曾。又言芒種剛剛吩咐後廚備了晚膳,準備一會兒給虞淮安送去。
說完全公公躬身候著,以為世子是要趁虞淮安不在,命一眾手下做些什麼。不料許即墨沉吟片刻,冷著一張臉起身,道:「孤出去一趟。」取了件披風便離開了。
如今雖是孟春天氣,但入了夜還是涼的。虞淮安獨坐一室,迎著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手上一抖寫壞一個字。
他自小身子骨弱,尚在襁褓之時就有名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七歲。也正因如此侯府一干人等向來將他寶貝得很,生怕磕了碰了。早幾年虞淮安也有過些許疑慮,不過眼見著自己快二十四了也沒什麼大問題,笑說定是那老人家誤診了。
任誰也希望自己能健康長壽些,更何況虞淮安擔著祖輩的榮耀、滿懷的理想,一心期望將來這北梁的太平盛世中能有自己的一份心力在。更別說現在還有許即墨這麼個不省事的小崽子,若沒有自己的庇護,他孤身一人陷在這異國他鄉的權力渦流之中,可如何自保呢?
他正出神,忽被門口傳來的「叩叩」兩聲響動打斷了思緒。虞淮安驚訝地抬眼,見他口中那「不省事的小崽子」正斜倚著門框看他,手上還拎著好些東西。平日裡沒有對比還不曾發現,許即墨這兩年個子竄得飛快,眼見著竟快與那門框一般高了。
「虞大人,」許即墨有點彆扭地開口喚他,音色介乎少年與成熟男人之間,「天已晚了,怎的還不回去?」
虞淮安沒想過他會來,看著他輕輕眨了眨眼:「我一會兒就走。倒是你,怎麼大晚上跑出來了?」
「......是芒種叫我給你送飯。」許即墨動作生硬地將食盒放在他面前,似是不習慣同他做這種熟悉的人之間才會做的事。
虞淮安有些詫異:「芒種?她為什麼......」
「嗯,就,我剛好要出門。」許即墨面不改色地說著謊,努力不去回想方才他主動說要來送飯時後廚諸人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聽他這麼說,虞淮安放棄深究,沖許即墨莞爾一笑:「難為你了,大老遠跑一趟。」
許即墨一愣,不自然地別開了眼。包括虞淮安在內,許即墨總下意識用最壞的角度去揣摩他身邊一切梁國人的心思,畢竟從小被陷害欺侮的次數數不勝數,也不怪他小心謹慎些。可不管是為多小的事情,虞淮安總像這樣對他露出一張溫柔清澈的笑臉,害他的心情也無端跟著奇怪起來。
「咳,」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老徐又罰你抄什麼了?」自他入太學受業,徐太傅這老套的懲罰手段就沒有變過。
他拎起虞淮安桌前那本《臣道》翻了兩頁,又索然無味地丟回去:「嘖,鬼扯。」
虞淮安笑著搖搖頭,將書擺正:「有些還是說得挺有道理的。」
許即墨不答話——方才他拿書的時候無意間觸到了虞淮安的手,果然不出他所料,指尖一片冰涼。幸好他出門前早想到了這點,一邊腹誹著虞淮安「嬌生慣養」,一邊取了自己帶來的披風往虞淮安身上一罩。
他雖然從未刻意關注虞淮安,可兩人朝夕相處幾百個日夜,總會不可避免潛移默化地記住對方一些小小的愛好習慣。真要說起來,許即墨不但知道虞淮安容易手冷,還知道這人吹上一點寒風第二日就要咳嗽。這等事本來與他無關,虞淮安與他至多也不過是房東與房客的交情,可他只恨自己記性太好,與虞淮安相關的那些瑣事想忘也忘不掉。——於是這種陰魂不散的煩人感覺成了許即墨討厭虞淮安的又一個理由。
思及二人此刻在這的原因,許即墨看著眼前人,語氣不算太好:「今天課上那事明明跟你沒關係,你做什麼又替我頂罪?」
虞淮安勾了勾嘴角,筆下不停:「你別老惹禍,我不就不必替你頂罪了麼?」他頓了頓,「再說了,也不全是替你頂罪,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你今日堂上所言…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