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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虞淮安看見他這態度就來氣。「即墨!」他微微抬高了聲音,「你如今也十九歲有餘不是孩子了,怎可如此頑劣?你知不知道,你身份特殊,一舉一動都可能落人口實。你近日如此作為,是不想要世子的位置了,還是棄兩國人民於不顧,非要挑起戰亂,嗯?」
這話許即墨聽了簡直想笑。他真想問一句「到底是誰非要挑起戰亂」,可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不情不願地解釋:「裴玘那事跟我沒關係。那馬也不是我送他的,是他見我的馬好,帶人強搶了去。他是皇子,我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質子,怎敢跟他爭?他自己御馬無術跌了跟頭,反倒來尋我的不是......」
許即墨半真半假地訴著苦,臨了瞥了眼虞淮安的臉色,一抖袍子不情不願地跪了下去:「虞大人,是即墨錯了。」
虞淮安本在聽到那句「寄人籬下的質子」時就變了臉色,再看許即墨雖規規矩矩跪在地上認錯,一張俊美的臉上卻隱隱寫著不服。不知怎地,虞淮安就從這解釋里聽出了些許委屈的意味。
「好了,」他嘆了口氣,語氣緩了下來,「起來吧,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你可不就是外人麼。許即墨在心底冷笑一聲,表面上卻從善如流地站起來。虞淮安接著道:「我知你前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我替那些人給你賠不是。可你既入了我寧南侯府,喚我一聲『哥哥』,我便一定盡力護你周全。方才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叫你小心些,莫叫人抓了把柄。明白麼?」
「......明白了。」許即墨低頭應了,聲音仍是悶悶的。
為轉移話題,虞淮安掃了一眼他那副衣衫不整的尊容:「方才你去哪裡了?怎麼弄成這樣?」
許即墨瞥他一眼,露出些委屈的神色:「還不是給你摘花兒去了。我想給你摘最高最好看的,一不留神就從樹上摔下來了。結果......你回來還罵我。」
他將藏在身後的桃花拿出來,不情不願地遞到虞淮安面前:「你總那麼忙,我就想著......把春天帶回來給你看看。」
也不知他說的哪句話討了虞淮安的歡心,只見虞淮安蝶翼般的睫毛撲朔了兩下,伸手接過花,像是有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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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與這人朝夕相處了一年有餘,許即墨還是不得不承認,虞淮安的樣貌真是極好的。不同於一般男子的稜角分明,虞淮安的臉型要偏柔和一些,這便使他看起來比實際上小了好幾歲。再加上那春山黛眉與一雙含著水波的眸,濃密的睫毛與朱紅色的唇,凝視著人的時候顯得多情又迷離。
兩人靠的極近,而這突如其來的沉默顯然超出了正常談話的範圍。虞淮安一下回過神來,向後拉開了一點距離,強作自然:「......啊,謝謝,我很喜歡。」
他看了看面前落拓不羈的少年,還是補了句:「不過,下次別為這種事爬樹了。比起花,我更擔心你受傷。」
正事說完,虞淮安又問了問他的功課,叮囑他勿忘了太學先生布置的課業,便放他回去了。許即墨一一應了,乖巧得不行。出了門,全公公果然還在門邊候著,見了他立馬迎上來:
「虞大人說什麼了?」
既沒了旁人,許即墨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他放下笑得有些發酸的嘴角,方才的天真開朗蕩然無存,眼中只餘一絲陰鬱。聽見全公公這話,他冷冷地笑開了:「沒什麼,一貫的場面話罷了。」
全公公一向是貼身服侍許即墨的,住進侯府的這一年多,他事事也都看在眼裡。他猶豫了下,斟酌著開了口:「殿下,奴才以為,這虞大人不比旁人,對咱們可說是事事照顧,不像是有壞心的樣子。您看咱們是不是能多拉攏拉攏,將來萬一有變,總也多個照應。」
許即墨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淡淡掃了他一眼,邁步往前走去。全公公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眼掃得一個激靈,趕緊埋頭跟上,心道自家殿下年紀雖輕,卻已初有人君氣象了。
「全守道,」許即墨說,「你跟著孤,來梁國幾年了?」
全公公算都不用算:「六年又五個月。」
這人上了年紀,便總愛回首過去。當年他伴著許即墨入梁國為質的時候,許即墨才十三歲,長得不高,像個粉雕玉砌的小糰子。他天資過人,又深得魏帝喜愛,打一出生便被作為繼承人培養,在宮中真可謂眾星捧月。可一旦到了梁國,堂堂的南魏太子也不過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梁國君臣雖稱他一句世子,待遇卻比宮中奴僕還不如。他們住的是下人的柴房,吃的是宮中的剩飯,時不時還要忍受他人的白眼。早幾年因無冬日衣物,他們主僕幾人甚至差點活活凍死。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許即墨咬牙硬撐著長大了,不僅如此,還成長得極為優秀。全公公看著自家殿下心想,若是魏帝能看見,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兩人說著話往許即墨的寢殿走,全公公始終微垂著頭落後一步。若是有智之士見到這一幕,定當嘆一句不簡單:即使寄居他國百般受辱,這對主僕仍能各自守著本分,君臣有節,堪當大事。
全公公既佩服自家殿下,有時也替他感到不平。若論身份血統,恐怕只有梁國皇帝與太子二人能與許即墨相提並論,可如今連個普通的五品大臣都能騎到他們頭上。許即墨甚至被迫放棄太子專有的「孤」的自稱,自降身份與庶人同稱「我」,只有在全公公與絳珠等一眾心腹面前時才能恢復太子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