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再見拓跋羅(二更)
2023-09-19 20:39:08 作者: 鳳輕
因為不想被北晉朝廷或者說被拓跋梁的人注意到,楚凌在上京的行事就只能低調再低調了。雖然如今已經位登九五的拓跋梁未必有那個功夫注意她一個已經離開了好幾年的人,但是當了皇帝的拓跋梁的消息渠道肯定也比當王爺的時候更靈通了啊。如果有人發現了她報上去,楚凌相信日理萬機的北晉皇也不介意出手要她好看。畢竟私自潛入北晉都城,可是自己主動送上門去的理由不用白不用。
既然要低調,楚凌乾脆也就不換回女裝了,心安理得的每日扮做少年模樣在上京的大街小巷轉悠,打探消息順便看看這幾年上京的變化。不過幾天時間,他就將整個上京的各方勢力之間的關係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再結合黃老闆給出的資料,心中倒也有了幾分數了。當然,因此而花出去的影子也不在少數。對此神佑公主表示,本公主不差銀子。
黃老闆做事很靠譜,沒兩天就又有消息回饋過來了。那位據說是拓跋興業穢亂宮闈受害者的塞外公主的全部消息資料。厚厚的一疊讓楚凌幾乎要以為這不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塞外部落小公主,而是一個深藏不露了不得的大人物。翻開了黃老闆送來的卷宗,楚凌越看眉頭卻是皺地越緊。
說起來,這個小公主還真的不能說完全跟她師父沒有關係。
這個小公主所在的部落距離當年貊族發家的祖地不算遠,因為實力弱小所以世代都依附於貊族生存。這樣的部落,別說是現在就是在當年也沒有資格跟貊族王室的嫡脈聯姻的。很多年前,拓跋興業還不是現在這個名震天下的第一名將,而是一個痴迷武道的年輕的貊族普通貴族子弟。拓跋興業的家中從小便為他定了一門婚事,便是這個小部落族長的女兒。當然,不是現在後宮裡這位小公主,而是這位小公主的姑姑。兩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本來就等著長大之後成婚從此夫唱婦隨生兒育女,完全是那時候最尋常的貊族貴族的人生。
然而拓跋興業或許天生就註定了不會過尋常的人生,他從小在習武方面就很有天賦,七八歲就能打過好幾個比他大幾歲的小子。偏偏他運氣還不錯,遇到了一位願意細心教導他的師父。雖然這個師父的實力並不算如何絕頂,但是他卻開啟了拓跋興業通往武道之路最初的那一扇門。之後拓跋興業便一日千里,十六歲的時候就打遍貊族無敵手了。
但是拓跋興業認為武道之路沒是沒有盡頭的,那時候他師父已經過時了,拓跋興業只能自己摸索。於是他決定前往中原遊歷以求更高深的武學修為,但是有一個問題…他還有一個未婚妻。十六歲對於貊族人來說無論男女都已經不算小了,更何況他們是從小便定親的,早該成親了。
最後拓跋興業與那位姑娘訂下了約定,如果三年之內他回來了她還願意嫁給他的話他們就成婚,如果他沒有回來,姑娘便可以自行家人,拓跋家會視她為親女另外送上一份嫁妝。貊族並沒有天啟那些繁文縟節的規矩,別說是訂過婚的女子,就算是嫁過人的女人依然可以和離改嫁,喪夫的女子再嫁更是傳統貊族並不流行守節,也很少有人為名聲所累。
拓跋興業以為這樣的安排已經足夠妥當了,但是等到三年後拓跋興業回去的時候那位姑娘卻已經不在了。據姑娘娘家所說,那姑娘是在拓跋興業離開一年後外出遊玩遇上了野狼死掉了。之後拓跋興業便專心於武道,至今未嫁。或許是因為自覺對不住那位姑娘,拓跋家依然將當初承諾送給那姑娘的嫁妝送了過去,甚至是更多。這件事自然也就這樣過去了,誰也不覺得這件事對拓跋興業會有什麼影響。畢竟他若是真的愛那姑娘入骨,當初又怎麼會拋下未婚妻遠赴中原呢?
楚凌手指摩挲著卷宗的一角,她手中這份卷宗下面還有幾頁,卻寫了一個不太一樣的結局。當年那個姑娘確實是死了,不過卻並不是被野狼所害,而是難產而死。那姑娘在拓跋興業離開之後不久就愛上了一個同族的青年,雖然家人並不同意但是兩人依然還是珠胎暗結。那姑娘在最後一次想要跟情人私奔的時候被追捕他們的家人誤傷,早產生下了一女之後便過世了。而如今宮裡那位公主,正是當年那位姑娘所生的女兒。她並不是那個部落現任族長的女兒,現任族長實際上是她舅舅,只是她從小便被以族長之女的身份養大知道這層關係的人並不多。
至於這位公主為何會以二十四歲的高齡嫁給拓跋梁為妃,這是因為她的丈夫已經過世了。至於拓跋梁又沒什麼要納她為妃,就不好說了。甚至她原本的丈夫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上面都沒有寫明白只說是突發惡疾暴斃的。
另外一個消息就是,之前的傳言並沒有錯。這位小公主確實是跟他的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不過若說因為一張臉就能讓拓跋梁這樣的人意亂情迷難以自制,楚凌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別說只是女兒,就算是那位曾經的未婚妻本人親至只怕也未必能夠做到。
那麼……那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拓跋興業的武功哪怕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他想要逃走只怕也沒有人攔得住,他又為什麼要束手就擒?
合上了手中的卷宗,楚凌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只看這些東西在這裡瞎猜是猜不出來什麼名堂的,她還是得去見個人才行。
靠近皇宮不遠的一條街上,楚凌站在大門口抬頭看著頭頂的匾額輕嘆了口氣。看來這幾年,拓跋羅的日子過的也還不算差,至少這府邸依然還是一個親王該有的待遇,並沒有顯得格外落魄。當然了,有拓跋胤這樣一個手握兵權的弟弟在,拓跋羅本人也不是庸才,也不至於就落魄到哪兒去。雖然拓跋羅當初的傷跟她和君無歡都脫不了關係,不過對於拓跋羅楚凌卻沒有對拓跋興業那樣複雜的感情,自然也不會有多少愧疚之一了。
上前敲門通報了姓名,不一會兒功夫楚凌就被人帶進了府中。拓跋羅已經在府中一處不太顯眼的小樓里等著她了,見到楚凌進來拓跋羅並沒有急著說話,反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楚凌一番。良久方才沉聲道:「公主殿下好本事,好膽量,竟然還敢光明正大的上門來。」
楚凌摸摸鼻子,對於拓跋羅知道自己身份並不意外。拓跋胤都知道了的事情,拓跋羅怎麼會不知道?
「也算不上光明正大,若真的光明正大的話我便直接穿著女裝進來了。」楚凌笑道。
拓跋羅冷笑了一聲,道:「公主請坐吧。」
知道他不太待見自己,楚凌也不要求什麼待客的禮儀了。走到距離拓跋羅不遠不近的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三年多不見,大皇子可還安好?」
拓跋羅微微眯眼道:「本王以為,本王與公主少說也該有四年未見了。」
「……」這種旁枝末節那麼在意做什麼?楚凌嘆了口氣,道,「四年多未見,大皇子可還安好?」拓跋羅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道:「不太好,另外公主恐怕要換個稱呼了。」楚凌聳聳肩,好吧,拓跋羅現在不是皇子了,應該稱呼……「王爺。」幾年不見,拓跋羅似乎變了不少啊。
拓跋羅低頭喝了一口茶,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公主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楚凌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確實有些事情想要麻煩王爺。」
拓跋羅思索了片刻,便肯定地道:「是為了拓跋大將軍?」楚凌點頭,拓跋羅道:「公主對大將軍倒是有情有義,不過…公主不覺得你現在出現在上京,是在給拓跋大將軍找麻煩麼?」楚凌有些無奈地嘆氣道:「一日為師,縱身為師。若是拓跋梁真的因為我一個做徒弟的就能廢了貊族第一名將,那王爺就當我是在替師父找麻煩吧?」拓跋羅垂眸,淡然道:「我不知道。」
「嗯?」楚凌有些意外地看著拓跋羅,「什麼不知道?」
拓跋羅道:「我不知道大將軍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在場的只有大將軍和月嬪以及一些內侍女婢,事後那些人全部都被處死了。所以,現在知道內情的大概只有那麼幾個人。公主若是想要從我這裡打探消息,只怕是要失望了。」楚凌倒也不太失望,定定地望著拓跋羅。拓跋羅道:「除了拓跋大將軍和月嬪本人,大概只有拓跋梁和秦殊知道內幕,南宮御月說不定也知道一點兒。公主不是跟秦殊和南宮御月關係都不錯麼?或許可以找他們問一問。」楚凌輕嘆了口氣,若是現在能找他們問,她難道不能去嗎?
不說南宮御月那唯恐天下不亂地貨色,就是秦殊她都不敢確定秦殊到底會對師父做什麼。至少站在秦殊的立場,殺了拓跋興業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同意替拓跋興業翻案?拓跋羅顯然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公主是想要替拓跋大將軍洗清罪名麼?」
楚凌微微揚眉並不說話,拓跋羅有些好奇地道:「以大將軍的身份,若是洗脫了罪名對天啟可不算什麼好事。公主確定要幫大將軍?」
楚凌道:「我只是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另外,如果拓跋梁做不到胸懷天下,即便是這一次救了拓跋大將軍,王爺覺得大將軍真的還能和平的重掌軍權麼?就不會再有下一次麼?」拓跋羅不語,他擔心的其實不是拓跋梁不肯再讓拓跋興業執掌兵權。他擔心的是拓跋興業會不會覺得心灰意冷,根本不願意再掌握兵權?
拓跋興業對功名利祿並沒有什麼興趣,這些年之所以對北晉皇忠心耿耿不過是因為北晉皇的知遇之恩以及他自己也姓拓跋罷了。如果他對朝堂上的紛爭心生厭倦了,那麼確實是很有可能會放棄兵權退隱山林。而這卻不是拓跋羅願意看到的事情。
拓跋羅冷笑一聲道:「公主和長離公子當年在上京玩得一手好挑撥離間,如今倒是為拓跋大將軍擔心起來了,你覺得本王會相信你麼?」
楚凌聳聳肩道:「王爺你相不相信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也不用跟您合作不是麼?只是,等到拓跋梁除掉了我師父這個心腹大患之後,下一步的目標會是南宮御月和焉陀家還是王爺和沈王呢?」拓跋羅臉色微沉,冷聲道:「公主倒是不客氣,當著在下的面就開始挑撥了?」
楚凌道:「我到底是不是挑撥,王爺難道不知道麼?」
拓跋羅良久不語,如今北晉朝堂上的局勢著實是不算樂觀。然而即便是拓跋羅心裡清楚這樣跟拓跋梁爭鬥下去只會虛耗削弱北晉的實力,但是他卻也不可能因此就直接選擇退讓將一切都讓給拓跋梁。因為他們的身後還站在無數效忠於他們的人。一旦他們就此放棄了,拓跋梁卻不會放過這些人的。
「夠了。」拓跋羅微微蹙眉,道:「這些事情就不用勞煩公主操心了,公主既然擔心拓跋大將軍,還是多關係關心他吧。畢竟,就算礙於他的聲望不能殺了他,但若是拓跋梁想要在暗中做些別的手腳,只怕也是防不勝防吧?」
楚凌聞言有些無奈的輕嘆了口氣,師父他老人家到底為什麼要伏首認罪呢?總不至於是真的做了什麼事情吧?
「啟稟王爺,沈王殿下來了。」門外,管家匆匆進來稟告道。
拓跋羅道:「請沈王進來。」話音剛落,門外已經傳來了拓跋胤的聲音,道:「不必了,我已經進來了。」拓跋胤走進大廳,目光定定的落在了楚凌的身上。楚凌笑容可掬地對他揮了揮手道:「沈王殿下,許久不見呢。」拓跋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方才冷笑一聲道:「你膽子不小。」
楚凌嘆了口氣,這兄弟倆對她都不太友善呢。不過想想雙方的關係,也罷。確實不能要求的太多。
拓跋羅含笑問道:「四弟,你怎麼有空過來?」這幾年跟拓跋梁勾心鬥角還是有些收穫的,拓跋胤如今手中依然掌握著一部分兵權。雖然沒有先皇在世的時候那麼多,卻也不少。而且拓跋羅在軍中聲望不低,若不是有一個拓跋興業光芒太盛,幾乎掩蓋了同時代所有將領的光芒,拓跋胤如今的名聲還會更大一些。因此,許多軍中的人即便不是拓跋胤麾下的,卻也樂於給拓跋胤一些面子,甚至是朝他們靠攏。
這麼說起來,這個時期的武將們多少有些生不逢時之感。同一輩的如拓跋胤,百里輕鴻,晏鳳霄這些無論放在那兒都絕對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將帥之才。但因為有拓跋興業這尊大神在,即便是名震天下如滄雲城主,論戰績聲望也是遠不能跟拓跋興業相比的。一提起天下第一名將,無論是天啟人還是貊族人甚至是西秦人,心中都只有一個答案——拓跋興業。
拓跋胤看了一眼楚凌,楚凌微微挑眉,「沈王殿下需要在下迴避麼?」
拓跋胤並不理會他,而是扭頭對拓跋羅道:「我要出城幾日,來跟大哥說一聲。」拓跋羅聞言,劍眉微皺,道:「這個時候,你出城去做什麼?」拓跋胤道:「大將軍被下獄,他麾下的一支兵馬有些不安穩。」
「陛下拍你去處理?」拓跋羅有些警惕地問道,「這種拉攏人心的機會,拓跋梁怎麼會給你?還是說……不安穩只是謙虛的說辭,那支兵馬根本是想要反了?他拍你去平反的?」若是如此,這可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那些士兵若是為了替拓跋興業鳴冤而鬧出事情來,拓跋胤如果去平反鎮壓了,回頭傳出去了只怕拓跋胤會被人罵的狗血淋頭。
拓跋胤沒有否認,顯然拓跋羅並沒有猜錯。
拓跋羅眉頭鎖得更緊了,道:「這事兒你不能去。」
拓跋胤道:「陛下已經下了旨意了。」拓跋梁顯然並沒有想要跟他們商量,直接當殿就下了旨意。拓跋胤並非不知道拓跋梁的算計,但是當殿抗旨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主意。拓跋羅也明白這個道理,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睛。他如今雙腿不便,幾乎等於是半個廢人了。外面的應酬就只能靠拓跋胤,但是偏偏拓跋胤最不擅長也不喜歡的就是這些事情。這三年多,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楚凌覺得有點尷尬,人家兄弟倆在討論這麼嚴肅的問題他獨自坐在這裡旁聽。偏偏造成拓跋羅兄弟倆如今這局面的人之中,她也略微進過一些綿薄之力。
輕咳了一聲,楚凌道:「拓跋梁要想要打壓沈王殿下在軍中將士心目中的威望麼?既能夠鎮壓住大將軍麾下的兵馬,又能讓軍中將士對沈王殿下心生不滿,如果操作得當的話,北晉皇這確實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啊。」
拓跋羅看了她一眼,問道:「公主可有什麼高見?」
楚凌驚訝,「我出得主意,王爺會用麼?」拓跋羅現在應該是很防備她甚至是仇恨她才對吧?竟然會問她有什麼建議?她提的建議拓跋羅敢用麼?
「有何不可?」拓跋羅,漫不經心地道。見楚凌疑惑地看著自己,拓跋羅道:「現在,拓跋梁才是公主的敵人不是麼?」
楚凌愣了愣,很快便莞爾一笑道:「王爺說得對。」
「那麼,公主的想法呢?」拓跋羅問道。
楚凌沉吟了片刻,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建議,不過…我想沈王殿下還是應該對拓跋大將軍尊重一些才對。這件事……也可以先請教一下大將軍的意見嘛。說不定大將軍可以直接安撫住那些將士,將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呢。」
端著茶杯的拓跋胤突然抬起頭來,盯著楚凌道:「你想要我帶你去見拓跋興業?」
被人當面拆穿,楚凌也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眉心有些尷尬地道:「畢竟是我師父,按照規矩來了上京我總該去拜見一番才是嘛。」
拓跋胤涼涼地掃了她一眼,他可不知道神佑公主竟然是如此守規矩的人。
拓跋胤站起身來道:「我答應你。」
「嗯?」楚凌眨了眨眼睛有些回不過神來,這麼輕易就答應了?不會是打算把她騙到牢房裡跟師父一起關起來吧?拓跋胤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動彈,回頭看了她一眼,「還不走?」
「現在就去?」楚凌驚訝地道。
拓跋胤淡淡道:「難道還要選個黃道吉日?」
「……」楚凌無語,只好匆匆向拓跋羅告別,快步跟上了拓跋胤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