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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26:07 作者: 順頌商祺
南方的教授們圍坐在一起,編了一出折子戲,笑自己只知治學不問事,還寄信去遙遠的雁城。
先生們唱校園,唱科學。
凜歐沉了河,被路過學生救起來,想通了生命。感懷,提筆寫了封《答絕交書》,也坐車往南方去,找他那個吵了一輩子的死對頭。
戰士們唱烽火,唱日出。
朝陽下的情侶依偎著,互相系好同心結,吻著互訴衷腸。軍官拿著師座批的假條來送隊裡專送學校的補給,在大學裡帶了兩天才歸隊。
眾人唱,唱此後,與日月同光。
少領雖被構陷,卻從未被誤解過,而且與先生關在一起。直到問訊人到場,倆人的手都沒有鬆開過。
秦遠泛不曾失去,王凜歐不曾殉國,唐立言不曾冤死,裴山不曾錯過。
小小一方舞台上,無數人的過去被改寫,而台下人早就淚濕前襟。
唐立言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能任淚水模糊視線,卻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什麼精彩的瞬間。
他想起裴山說過,之所以這一世學戲劇而非歷史,是因為有太多想創作和改造的事情。
歷史多無奈,後人再怎樣不忍心,也不可以動它一分一毫----即使是筆寫春秋,也只得考究,忍著心疼去講那一段的故事。
戲劇便不同。它可以傾注情感,叫角色在平行時空里或喜或悲,它的魅力在於不可複製、不可重來,每一遍演出都是新鮮的,哪怕一個失誤都是獨有的風景。
大幕拉上,唐立言仍舊沒有回神。他的手機滋滋響了起來,是管立庚的來信。
[你千萬別犯傻!我已經讓公關部門擬好了道歉信,明天發。]
唐立言摁滅了屏幕。他不想分心,滿腦子都是擲地有聲的台詞、穿雲裂石的交響、盪氣迴腸的故事----唐立言屏住了呼吸。
因為他看到,紅色的大幕重新拉開,主創們手牽著手,大喊著沖向台前。
唐立言終於明白一排的好處。他清晰地看到每個人的表情:有人笑開了花,有人滿臉都是淚痕卻倔強地揚起嘴角,有人還沉浸在戲裡出不來,有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挨個掃過觀眾席。
觀眾,如此來之不易。
這裡面,男主角還沒走出象牙塔,第一次擔綱演戲;也有戲骨從演多年,作品裡多的是陽春白雪、無人問津;他們全身心投入進這齣戲裡,整整一千多天沒日沒夜地練。
而站在這群人後面的,是唐立言的愛人。
那個人穿著矜貴的正裝,捲髮松松挽在腦後,薄薄的粉底被淚痕打濕。暈開,卻更有隨意的美感。
裴山牽著導演和主演們的手,跑到台前,深深鞠了個躬。他說,謝謝。
謝謝所有願意走進劇場、給他們機會的觀眾。
謝謝綿延百年、才人輩出的創作隊伍。
謝謝浩蕩的歷史,和不滅的愛情。
裴山閉上眼,保持著鞠躬的姿勢,停留了好幾秒,才抬起頭。
他看見自己的愛人,正穿過近百年光陰,站起身,激動地朝台上搖旗吶喊。
裴山感受到一束追光投在自己身上。
劇場裡如此嘈雜,四處都是叫好與掌聲。音浪漸高,強光刺眼,他只能朝著一排那個座位比個口型:
「我愛你。」
彩帶從天花板上飄下來,一行人紛紛仰頭,看花雨似的紙屑落在自己頭上。
但裴山直直盯著台下。因為,那個藏在陰影里的男人正沖他笑,站著吹起了口哨,聲音長長短短、短短長長。
或許,其他人聽不懂它的頻率,當是粉絲在熱場或起鬨表揚。只有裴山知道,這滿場回聲都在說:
愛你,到下世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