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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這消息幾乎堪稱石破天驚,饒是江子燕和何紹禮心理素質越發過硬,都不由齊齊呆在對面。

    江子燕清白的面孔已經迅速燒了起來,她心下立刻往回想,是哪次?應該月份很早,肯定是兩周前的那一次。何紹禮則想,是哪一二三四五六七次?完全沒有印象。應該不是葫蘆籽那次……吧。

    他們都陷入沉思不說話,眼角眉梢俱是冷人冷相。夏日炎炎,卻有幾分寒雪的難熬感。

    醫生拿不準這一對璧人是什麼心思,常規性地問了句要不要孩子,何紹禮冷冷地一眼掃過去。

    江子燕嫌他礙事,直接把他喊出去,連續說了幾次,何紹禮終於不吭聲地走開。

    醫生這才輕聲糾正,她其實不是懷孕二十天,居然已經將近一個月。

    江子燕坐在椅子上,臉色又紅又白,自發緘口。

    她走出來後說與何紹禮,他略作思考後,才淡淡說:「怪不得醫生剛才也叫我出去,孕婦如果把自己懷孕的日期說的不對,就說不準是誰戴的綠帽子。不一定是丈夫的孩子。」

    江子燕這才想明白這層關係,不由側目看了他一眼。她在人情細微之處,至今都需要何紹禮來指點。

    「我完全沒有想到。」她語調呆呆,卻全程板著臉,說到後來還有幾分切齒,「你不是每次都說不會懷嗎?」

    江子燕自詡精細,做事又喜歡掌控。然而第一次懷孕和第二次懷孕,居然都是毫無察覺,甚至同樣稀里糊塗。想到昨晚還允許何紹禮胡鬧,她目光更冷幾分。

    何紹禮卻比她還要多沮喪幾分,他摸著鼻子,含糊地說:「是好快啊。」

    江子燕不由更抿起嘴,她柔聲說:「你以後離我遠點。」

    這大概是最如喪考妣的懷孕夫妻。

    但消息出來,何家上下,都是喜氣洋洋。連何穆陽都忍不住對著何紹舒誇了會江子燕,至於何智堯懵懵懂懂的,只說:「厲害了,word媽!」又趁亂大手一揮,「我做主,我以後就不去幼兒園了!」

    等到何智堯哭哭啼啼地,再被更狠心的大人強制送去幼兒看守所的時候,江子燕第二份檢查結果也出來,意料之外,她腹中居然是雙胞胎,還有很大可能,是兩個男孩。

    江子燕微微張著嘴,目光變幻,又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半點孕吐也沒有,除了腹部微微隆起,身型都沒有增減,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懷了個兩個孩子。

    何紹禮卻已經和最初的怏然態度相反,眼裡閃著強烈的光,緊緊地摟著她的腰。他低頭對何智堯說:「胖子,恭喜你啊,你姐要給你再生兩個弟弟。」

    關起門,又私下裡在江子燕耳邊說起混帳話,「切,何邵舒還做試管生雙胞胎,看看我的能力!」隨後吻了吻江子燕的脖頸,低聲說,「子燕姐,從此有四個人管你叫姐姐。」

    她終於苦笑不已。

    幸好何智堯隨後幾天放鬆的反應,讓江子燕把心底的最後一抹遺憾擦去。

    小朋友嘴上不說,但確實是有些嫉妒世界上其他的小公主。可是弟弟卻就不一樣,何智堯自認比較了解男小朋友心思,更有強烈信心不會被搶走三千寵愛。至於「為啥能多兩個相同面孔的小弟弟」,這小弟弟又到底是宇宙里哪個旮旯里冒出來的,他暫時是不在乎的。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atom。」何智堯這麼說。

    她找機會,和原部門裡的人吃了頓告別的午飯。

    每一名同事都是老樣子,說著老話,但感覺已經很陌生了。江子燕用風衣遮著肚子,選的杭州菜館,非常清淡。其中,有人點了龍井蝦仁,轉盤沒注意,轉到了她跟前。

    突然間,喉嚨里一股噁心,江子燕特意選的偏角落,她迅速沖了出去,把肚子裡的食物吐了精光。等再抬頭的時候,莫名又是滿臉的淚。

    徐周周看著她眼圈微紅進來,覺得江子燕隱約變了不少,琢磨了會,發現江子燕如今雖然笑得次數少了,但在心不在跡,比起以往的流雲漸冷的柔冷,無形中更多了幾分如銜花而來的暖意。

    江子燕也問她:「周周,你當初也被 Jack 面試過,Jack 問沒問過,你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的問題?你怎麼回答的?」

    徐周周想了一會,隨後說:「我當時是瞎回答的,好像說什麼中醫到底有沒有用之類的。Jack 還說我答得有意思呢。」頓了頓,她忽地說:「其實,Jack有一天開會還特意問起過你呢。他說,你是一個難得的聰明人。」

    她淡淡的笑了,終於什麼也沒說。

    吃完飯到下午的時候,同事繼續回公司上班,江子燕獨自慢悠悠地拐進了髮廊。當理髮師問要洗頭或是修理長發,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忽地笑著說:「剪短吧。」

    理髮師拿著剪刀,珍惜地看著她頭髮,說:「小姐,你發質很好的----」

    「剪短。」她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剪髮回來,依舊斜斜坐在沙發上讀書,何智堯舉著小火車跑來跑去,不小心把茶几上,她每日閱讀的那一大沓書撞倒在地。

    江子燕自己出了會神,再蹲著身子去撿,不料何紹禮抽空回家,正好推門看到這幕,迅速搶過來攔住。

    她看他繃著下顎,心知這人立馬要為難兒子,還沒來得及勸。他看她一眼,突然發現:「你什麼時候剪的短髮?」

    她挑起嘴角:「好看嗎?」

    不再將長發烏雲般地盤繞,短髮齊肩,卻是槐花帶兩枝的輕盈,是對過去進行徹底的告別。而此時此刻,客廳的落地玻璃水洗過般明亮剔透,地上攤著各式的書,深秋陽光投過來,半熱不熱的溫,脆弱卻格外真實。

    何紹禮定定地望著她,不由低聲說:「怎麼就剪成這樣……」然而想到她懷著孕,又立刻笑著改口說,「也還不賴。」

    江子燕被他明顯的言不由衷逗笑,她停止住收拾,伸手過去抱住何紹禮的脖子,把身子整個掛在他身上。何紹禮連忙去握住她的手掌握平衡。

    「你想好給這兩個孩子,取名什麼了沒有?」她隨口問。

    換成何紹禮笑而不語。

    早在某一個相似的工作日,這個城市提前下了初雪,但因為氣溫高,雪又化了,全成污水。遠處是山的青影,室內溫暖,滿目枯榮。同事們都結伴去看電影,剩下何紹禮獨自坐在午後的辦公室里,對著反光的屏幕,思考是否要發送第二封郵件。

    「Re: 你什麼打算

    此處輸入正文:」

    何紹禮敲了一行字----「你回來吧,隨時都可以……」想了想,又加了後面一句,「我沒有喜歡過其他人。」

    但看著那郵件很久,他的心冷硬,甚至有那麼瞬間,覺得什麼意義也沒有。

    在何紹禮最初不相信他對江子燕動心的時候,幾乎把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病都挑剔出來。所有優點、缺點和疑點,仔仔細細,等觀察和等待一件事情夠久,都會成為行家,最後認了命,把一輩子搭了進去。

    後來,他給她兒子取名為「智堯」。

    「智」是送給她,「堯」是警戒自己,董卿釵那時候喜歡讓這對兒女猜字謎,「堯」的字謎含義,就是代表「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落單的寶石袖扣,不說話的兒子,放出的狠話,沒有說明的心思。感覺她在國外好像更開心,以往的事情想著都如同垃圾。也許,確實就是他個性太溫吞,以至於此刻除了無聲等待,任何事情都做不了更多。

    他心灰意冷,想動手刪除郵件。

    恰在此時,江子燕的遠洋回復,驟然到來。

    「我會回來。」

    須臾中,精誠魂魄如夢前來,何紹禮手邊的文件捏出兩條巨大的摺痕。

    「江子燕。」何紹禮突然叫她。

    她正在看何智堯,應聲回頭,他將地上最近的那冊書撿起來,正恰好是那本繁體古龍,書邊角磨得差不多,握在手上是舊書的柔軟觸感。

    何紹禮把書平攤在手,微微用力,將柔軟淡黃色書頁齊齊沿著書脊中線,往裡回拗,最後把古龍折成了一個彎曲的心形。

    他笑著把那本書遞給了她。

    是誰家新燕?

    今日爾應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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