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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霧蒙蒙的雨天中,何紹禮的面孔和身姿,仿佛發光般明亮。

    江子燕仿佛是身體被牽線一般,投入到他懷裡,瞬間,鼻子有一股熱流湧上來。她緊緊地依偎著他,把所有表情掩藏到他強健的胳膊後面。

    「你被淋傻了?」

    何紹禮把她送上了副駕駛座,江子燕卻仿佛月亮上被定住的岩石,在他坐上車的時候,還這麼不言不語地盯著他發呆。

    何紹禮莫名地想,何智堯曾經也這麼安靜,真是懷念以前寂靜的兒子。

    「我馬上要沒工作啦。」江子燕低聲說,又簡單把和主管的談話告訴他。

    何紹禮不動聲色地「哦」了聲,心想原來因為這個失態,還沒想好怎麼安慰她,她就輕聲說:「邵禮,我真的很想你。」

    他一下子就從心底笑出來,伸過去握住她的手,調侃地追問:「怎麼個想法?」

    江子燕就不說話了。

    最近何紹禮沒來得及洗車,擋風玻璃前最上端都是髒的,前面遍布著不明來源的模糊小白點。雨刷觸及範疇內倒是乾乾淨淨。

    頓了頓,她才慢慢地說:「我想,我在還沒出國的那天,就開始想你了。其實,我總是會想起你。」

    江子燕還記得,她留學臨行的前一天深夜,何紹禮匆匆趕到她這裡,把熟睡中的何智堯接走。

    他試著給她錢,她絕對不肯要。然後,她跌跌撞撞地陪著他,兩人沉默地走下高層公寓的樓。那晚的天氣非常冷,何紹禮非常帥,他的步伐邁得極大,決絕地抱著何智堯上車。

    自始至終,再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兩人沒有任何告別,何紹禮就這麼開車直接走了。

    這樣的一幕,是江子燕曾經坐在不同教堂里,最經常回憶起來的片段。

    他的風衣衣角,他的流暢鬢角,他毫不遲疑的動作----江子燕都記得清清楚楚,她克制不住地去猜,當自己坐在紐約教堂聽聖歌,何紹禮又在國內做什麼。翻譯一下就是,她人生最痛苦的時候,何紹禮又在做什麼?

    他也在同樣疲乏、酸澀、孤獨地等她。

    江子燕已經失去記憶,但她活在世上,又時時刻刻,無比真切地體驗失去是怎麼回事。她生性驕橫桀驁,卻時時受挫。也許,在內心的某個角落,會希望極光亮處的何紹禮陪著她一起無助地保持沉默。

    而她確實愛著他。也許,是從他輕柔地餵她喝那口水開始。

    何紹禮等了半晌,始終沒有下半句話。

    他心微微繃緊著,又搞不清楚她這句沒頭沒尾話的含義,便問:「你想我?你在美國過得不好?還是你擔心我自己照顧不好胖子?」

    江子燕輕聲說:「我在美國過得很一般,我也擔心你照顧不好堯寶。我還擔心你會愛上別人,比如蘭羽之類的小賤人。」

    他便不出聲了,借著打方向盤,把臉拼命朝著車窗外,是極力地抑制住上揚的嘴唇和心花怒放。

    「唉,我在等你回來啊。」何紹禮笑著說。

    第62章

    何紹舒又在周末把江子燕叫出來吃了一頓午餐。

    她衣衫依舊精緻至極,仲夏里打扮得很美,裙和鞋都是新季的珠光藍, 身材恢復得幾乎和產前別無二致。不過,何紹舒這次摘了所有首飾。雙胞胎的姐姐很喜歡抓亮晶晶的東西, 她沒有母辱餵養, 但雇了兩個保姆, 也在嬰兒房全副武裝地裝了各種智能儀器。

    兩個人都沒帶孩子。

    何紹舒是被吳蜀趕出家來,他想讓新媽媽歇一口氣。江子燕則是清晨擺脫了何紹禮,想悄悄溜出家門。

    結果, 他沒一會也聞聲起床。何紹禮周末要去工作半天,並不習慣睡懶覺,他很酸溜溜地說:「你這麼早出門,趕著我爸媽家接胖子嗎?」

    江子燕笑了,她說:「堯寶不是說想這周末都住在爺爺家嗎?我是去見紹舒。」

    他這才點了頭, 原本還想再問什麼, 就聽到門輕響了一聲。原來,江子燕怕他繼續糾纏, 趕緊離去。

    手機都忘在台面。

    在餐廳,何紹舒說完她兩個寶貝女兒, 也聽完江子燕工作的經歷。

    她嗤笑說:「你太缺社會經驗啦,這工作辭了一點都不可惜。這種人和這種公司,我閉著眼睛都能給你抓一大把。社會裡什麼德行的人都有。」

    江子燕被逗笑了,她沉思地說:「但我想了想,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傅政那樣,幾年來堅持坐在大格子間裡,和普通員工一起辦公。」

    何紹舒那雙美目,做了母親後依舊是盛氣十足。

    她再哼了聲:「你不是說,你們公司總有政府官員參觀?既然業績不好,總需要其他宣傳噱頭啊。傅政這就是工會主席風格啊,像我們集團,有時候稍微出點頭,唉,算了……水太深,沒法說。」

    何紹舒重新和江子燕親近起來。

    一來,她是自己生了孩子,迫切需要找人聊聊育兒。二來,她休完產假回來,又雷厲風行的在父親的企業立威,無心多餘應酬。

    學生時期建立的友誼比較單純,不需要經過利益的考驗。而和江子燕聊天也比較舒服,她與學生時代相比,整個人收起鋒芒,願意多聽別人說話,但又不會唯唯諾諾。

    又聊了會,何紹舒也問她之後的打算。

    「你以後是想自己做生意,還是想』創業』。」何紹舒感興趣的問,「做生意的形式很多,你開個小飯館都算做生意----但如果你想創業,什麼用創新技術和創新模式來推動產業升級……」

    江子燕老老實實的說:「我只想賺錢。」

    何紹舒笑得不得了。

    「你志向怎麼都不遠大,研究生時期就天天這麼想!」

    江子燕略微苦笑,她坦誠的說:「如果我真是創業的料,估計大學就像紹禮那樣,自己去放手干技術的活。可惜我不是。我有了自己的小家,感情什麼的不想折騰,我現在只想著……」

    她自己想了片刻,在何紹舒好奇的目光中,緩慢地說,「贏。」

    愛的形式有多種,對愛人來說,是緣分、堅持和前行。

    但,這份愛到了工作中,就變了另一種形式。工作里的愛,是不停地往高處沖,有本事取得第一,才有資格說愛工作。江子燕想選一個熱愛的行業深入挖掘,然後做到行業內第一的位置。她心無昝念,只有這麼一個想法。

    頓了頓,江子燕又忍不住抱怨。「我有的時候,會覺得我同事很不上進。

    何紹舒很喜歡她身上那股子拼勁,有股同齡女人少有的朝氣感,她不緊不慢地說:「我說過啦,你社會經驗太少,以後你自己做事,就會發現,那些不上進的人,不僅僅只有你的同事,還會是你的甲方或乙方。你有的是氣受呢!」

    她笑了:「工作是很枯燥的,不過,我相信你可以克服。你嫁給了紹禮嘛,我們何家都是工作狂。」

    她們又喝了杯茶。

    江子燕不避諱地承認,和何紹禮正商量二胎計劃,不過並不著急。

    本來想展示何智堯的那段滑板鞋錄音,這才發現把手機落在家裡。何紹舒倒是對這些網際網路流行 app 都慢上一拍,於是兩人捧著她手機消磨會,又約了下一周的健身課。

    臨走的時候,何紹舒突然問:「你現在開心嗎?」

    餐廳頭頂的燈是模仿自然光,照在江子燕雙目里,如同被前幾天的暴雨洗滌過的空王冠。她並不總是笑,大部分時間都若有所思,但那股模樣越發光彩四she。

    何紹舒並不想多管閒事,但她還清楚記得,這位朋友在雨夜裡第一次狼狽出現,和腦海里瞬間出現的想法。

    「居然要和這種女生成為室友!好倒霉!「

    何紹舒想笑,江子燕不光成為室友,還成為弟媳。有的時候,何紹舒眯著美目打量何紹禮,會試著想弟弟身邊如果換了個別的那個人,突然間又打一個冷戰。

    這場景完全想不出來。

    江子燕隨口回答:「沒有什麼不開心的呀。」

    何紹舒端詳她片刻,再評價道:「一上午沒帶自己手機還那麼開心,那平常估計就是真的很開心吧。」

    何紹禮這邊,也進行了一場始料未及的對話。

    他臨走的時候,把江子燕的手機插在電源線上,恰好這個時候,手機就響了。

    洲頭縣的老警察已經是第三次給江子燕打電話,但江子燕根本不接外地號碼,這迴響了幾聲,卻正好被何紹禮接聽。

    老警察半點也不客氣,對他說:「你女人是夠狠,也夠能折騰啊!」

    他們從洲頭不告而別,而老警察在這段時間裡,居然也反偵查了江子燕。他把她的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她曾經輟學、懷孕,跳樓,甚至還輾轉地把她失憶的事,也打聽了點。

    何紹禮微微不快,他並不喜歡別人調侃江子燕。

    老警察在那邊操著方言,很含糊地問他:「何先生,你知道她為什麼跳樓嗎?」

    何紹禮心中幾轉,飛快思考這是一場勒索,或者是樓月迪有了什麼新線索。無論是兩者的哪種情況,都不是他所喜歡的。

    他很快就有了個斷定,簡單回答:「我們當時吵架了,她很激動,才跳下去。」

    老警察在那方沙啞地笑了一聲,突然說:「她沒被她媽毒死,居然因為和你吵架就跳樓,唉,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

    何紹禮放在桌面的手,無聲地握緊。不過在電話里,他聲音丁點波瀾都沒有,還是好聲地問:「您查到了什麼?」

    老警察查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他找到了缺失的檔案記錄,』江燕』第三次產檢報告,是江子燕本人憑藉「江子燕」的身份證取走的,並不是前兩次的戶口本。第二件事,樓月迪那段時間,曾經去隔壁的幾家街坊小賣部閒逛,幾乎買了半個小鎮的老鼠藥。

    老警察下意識地懷疑,這裡面絕對有什麼問題。

    何紹禮卻深呼出一口氣:「但子燕沒有中過毒。」

    江子燕跳樓後,很快就昏迷著被送往醫院,他一直在旁邊。

    她的幾次詳細病例,何紹禮至今都能倒背如流:最嚴重的是頭部衝擊,以及多處擦傷和輕微骨裂。妊娠期間,她身體極度虛弱,幾次併發症狀,卻絕對沒有查出任何中毒跡象。

    「也許是因為她比較聰明,沒有吃下去她母親買的老鼠藥,但樓月迪這舉動很可疑。」老警察的邏輯很清楚,滔滔不絕地說出幾個懷疑,隨後要求江子燕接聽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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