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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是了,何智堯出生的時候,她幾乎都不認識他,甚至很厭惡他。何紹禮也沒拿出魄力,面對她。

    那枯萎、無聲、冷漠、互不理睬的幾年。

    「反正,你還得給我生下一個孩子。」何紹禮壓住心痛,簡單又不容置疑地說。他緊緊地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握,又把精壯的胸膛壓上來,「江子燕,我會等。」

    他很重,江子燕只覺得呼吸困難,她最初失憶,表面恭順,卻把心門全部牢固鎖上,又總是賭氣地想,那些過去沒有什麼了不起。何紹禮也認為,過去沒有什麼了不起,她欠他的,她得再加倍補償回來。

    江子燕心口發重,她一字一句地問:「紹禮,你不會累嗎?」

    何紹禮把她的手拉到唇邊,手心手背的吻著,他吻到最後,就成了煩躁無章法的咬,一根手指疼了再換另一跟含著。她手關節被他咬得濕潤晶亮,疼極了,偏偏身體感受到比疼更強烈的粗張侵犯。

    他清楚地說:「我愛你。我愛你。」

    何智堯賣藝換來的打賞錢,被江子燕又找了個名目,還給打賞過她的同事。

    主管興致勃勃的讓她繼續跟進直播的進程,但同時,他又把江子燕管的幾個翻譯作者的活收回來。

    現在,她又像初入職的光杆子司令,除了管理自己的稿子,沒有任何權限。不過部門裡的活本來也就那麼多,大家上班也是摸魚的多,並不顯得江子燕很無所事事。

    江子燕晃著手腕,翻看手機,終於發現,朱煒曾經偷偷加了他的聯繫方式。她有些好笑,但又有點想和他聊聊,畢竟朱煒也算見識良多,說不定能有什麼啟發。

    全城幾周都是通透的藍天。最近開始,又準備著要下雨。風似風,雲不像雲,天空盡頭是黑暗。高溫繼續高溫,濕度折墜濕度,整個人在空調房都有些落重。、午後,徐周周在旁邊看著網絡恐怖小說,悉悉索索地吃東西。

    江子燕望著窗外的天邊陰沉,手頭沒事情做,於是把感興趣的行業挑出來,找了十本相關專業書看。但看了會,她晚上總睡不好,也就有點昏昏欲睡。

    主管就在這個時候,把江子燕叫到會議室。

    他問了幾句直播的事,江子燕揀著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兩人又扯了幾句閒談。主管才說了正事,原來部門打算提高流量,推一個聯合創作的小號。找幾名作者,共同一個筆名來發稿。這樣能保證發稿量,也能集中打響知名度。

    主管滿眼希翼,對她解釋:「打個比方,你再寫稿,署名就不是花滿樓,就和其他作者,都署名為』創業大屍』。至於稿費的標準,不算KPI,是按照兼職作者的結算。你覺得怎麼樣?」

    她微微一笑:「』創業大屍』,這名字挺好。」

    他滔滔不絕的說,江子燕只顧左右言他,咬死了不同意加入這個「群寫稿」的行列。

    主管有些出乎意料。

    在他眼中,江子燕是很好說話的。占據網站流量最多的,一般都是新聞。但部門裡的人跟進新聞總會慢幾拍。其他同事不願意干,落在江子燕頭上。

    到現在,徐周周每次都問:「為什麼你負責新聞的時候,流量都特別高?」

    因為江子燕都是五點起床更新,爭取最快跟進北美信息,沒有其他原因…

    傅政那裡放了話,主管一查江子燕的工作,原本不當回事。她入職半年的人,也沒什麼關鍵作用。但後來,徐周周壓根應付不過來,而他自己想推江子燕的高質量稿件,卻不想在明面上用,便想把她除名後逐漸歸為兼職作者。

    江子燕覺得,這做法本身無可厚非,只是主管用人情來拉她,還覺得理所當然,就有點不大厚道。何況,她不是很大方的人,更不想放棄自己的署名。

    她此刻微笑著,很淡的說:「文字無名,文章有價。我就不湊大家的熱鬧了。」

    主管立刻說:「哎,也不能這麼講,我們做事情也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部門著想。」

    對上江子燕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又有點無話。工作都是辦事拿錢,至於說員工為公司鞠躬盡瘁,那好像是老闆才會說的冷笑話。

    片刻後,主管突然問:「江子燕,你最近在看招聘網站?」

    江子燕內心終於一驚。

    身處開放大格子間,總能看到有同事偷偷摸摸地看視頻和購物。江子燕工作當然也會溜號,但僅限於她早上提前打卡,到第二名同事出現在辦公室的那段時間。其餘上班工作,她幾乎不閒逛任何休閒網站,最多趁著午休看看育兒網站。

    但主管這麼篤定的說,肯定是根據內部網關,查看她上班時的網絡瀏覽記錄了。她隱約記得,自己曾在周一登陸招聘網站。那至少,從周一開始,主管就「監視」她了。

    江子燕還掛著笑容,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主管卻端詳著她的臉,繼續試探地問:「你是真的想跳槽嗎?」

    江子燕沉吟片刻,她克制著,就乾脆說:「對,想離開這裡。」

    主管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他認為已經了解江子燕不願意加入群帳號計劃的原因了。傅政的話,果然如此。

    「那你想什麼時候走?」他繼續說,語氣很隨意,像聊天氣,「你到時候還要自己寫封離職信給我,然後抄送給HR。」

    江子燕是真正都沒想到談話進行到這個地步,突然間,他們就討論起她的離職。

    江子燕最初不想跳槽,至少不會那麼快的想離開這公司。但傅政打亂了所有計劃,她說不好是感激他逼著自己做決定,還是鄙視這個老闆太小肚雞腸。現在,連印象一直頗佳的年輕主管都這麼個作風----不至於吧,他們這種邊緣小部門,還搞這一套,真是有點沒勁了。

    她覺得有點失落,卻又覺得隱隱的無所謂。

    江子燕整理了一下思緒。

    「我想下個月15號的時候離開。」她沒有慌亂,但語氣有點冷冰冰的。

    主管再點了點頭,他感嘆說:「我也不想上班,但為了還房貸,人生啊。」又笑眯眯地說,「既然你做好了決定,到時候,大家一起吃個散夥飯吧。」

    江子燕笑了,她笑的時候很美,尤其是越流於表面的笑,就越賞心悅目。主管突然想到,他面試她的時候,看到這樣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能勝任這份工作。

    她輕快地說:「好啊,一起吃散夥飯。」

    徐周周正聚精會神地讀到精彩處,「窗口邊沿突然落了只綠頭蠅,沒頭沒腦,砰砰用翅膀撞玻璃,夜深人靜里弄得人心煩。他揮手去趕,卻發現窗口居然倒掛著一個人----」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驚雷,她面色煞白,嚇得手裡的小風扇掉在地上。

    江子燕順手幫她撿起來,遞過去。徐周周也沒有顧上謝,繼續瑟瑟地吹著小電風扇,繼續看網絡小說。

    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雲彩像井蓋一樣發漆發黑。雨水澆灌在玻璃上,不分來由的暴烈。室內依舊是開著中央空調,感受不到更多的濕意。

    沒一會,傅政帶著他的新助理,匆匆地來到對面坐下,又匆匆地開始辦公。

    途中,他抬頭隨意地望了眼江子燕,這好像無形中成為了一個習慣。

    傅政並不知道,江子燕和她主管的中午談話,但傅政知道自己放話後,江子燕待不長了。

    蘭羽曾經形容江子燕是「強盜」,他不知道怎麼,居然有點相同感覺。老實說,傅政並不介意一個富家太太給自己打閒工,也不介意她拒絕自己的工作邀請。但江子燕整個人有點危險,她整個人和她部門的人格格不入。這種人,不然放在眼皮子底下,留久了說不定是個禍害。

    他低下頭,內心始終有股悵然感。

    江子燕安靜地坐在座位,她花了五分鐘,就接受了她已經徹底失去這份工作的事實。可能花了六分鐘,但不會再多了。本來以為是自己先開口提出辭職,沒想到情況演變,又差點淪為被勸退。

    她沒有像琢磨傅政那樣,去仔細琢磨主管的心思。

    因為不值當,這種雕蟲小技,她大學時期都壓根不放在眼裡。主管永遠懶懶洋洋的,熱衷在網上打嘴仗,他如果有心情搞她,不如思考下怎麼想讓網站接廣告。傅政不可能永遠燒錢去養一個閒散部門,而以傅政的狠心程度,到時候要裁去部門,大概包括主管,誰也絕對逃不了,誰都留不下。

    江子燕又有點後悔,當初找工作,不應該圖清閒。至少應該往核心部門混一混,不然也不至於臨走前,都對傅政的盈利模式一知半解。

    暴雨的午後,她心情非常、非常的糟糕。

    大雨沖刷到了五點,江子燕是第一個起身打卡。

    她匆匆地下樓,走到門口一掏包,發現常備著的雨傘不見蹤影。這才恍然想起來,何智堯昨晚翻她包,將自動開合雨傘拿去玩了,估計忘記塞回去。

    江子燕翻包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她心煩意亂地接聽,居然是何紹禮。

    「老媽說今天下雨,她去接胖子了。」他又溫聲問,「你下班沒有?」

    江子燕看著門外的大雨,雨幕重重,將盛夏的所有顏色印染得更深。路上都是撐著傘路過的行人。步行街要走五十米才能打車,而最近的便利店要跑過半條街。

    她不由抱怨一句:「下班啦,但我沒有帶傘。」

    何紹禮在對面很自然說:「我接你吧。」

    江子燕還沒說話,他已經掛了電話,她不由更加懊惱幾分。下班高峰點,大雨必然堵車,何紹禮至少需要開一個小時車才能趕過來,而有這太平洋時間,她早就自己回家了。

    她蹙眉,在屋檐下發痴般地站了兩分鐘,隨後聳聳肩,把包放在懷裡,準備先衝去便利店買傘。

    雨絲密集,道路上有細微的濕意和淡香水味道,就像鳳梨罐頭掀開了蓋,無可奈何地等著風乾。

    江子燕剛低頭跳到台階下面,還沒感受到雨水,就被人攔腰攬進雨傘里。

    她詫異地抬頭,卻看到熟悉的面孔。」你看到我了?「何紹禮滿眼笑意,酒窩也陷下去,他撐著一把龍骨黑傘,嚴密地籠罩兩人。

    江子燕整個人都愣住:」你,你怎麼來的這麼快?「」今天大雨,本來想提前出來接胖子,結果路上被我媽截胡了。我想,不如來接你回家吧。「何紹禮對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江子燕的頭髮有一縷被打濕貼在臉上,他自得的笑了,」嚇你一跳?「他摟著她的肩膀,非常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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