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等觀察完自己,江子燕則會耐心地觀察旁邊的何紹禮。

    挑剔的,審視的,懷疑的,仿佛在思考怎麼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何紹禮滿臉水珠,眉毛和鬢角依舊銳利發硬。他一抬眼,正好看到江子燕以這種幾乎老謀深算的目光打量他。

    有的時候,她像珍奇獸,長著珍珠琅角,儀態高雅,偏偏總喜歡做踢土的下流事。

    「你昨天在哪兒?」何紹禮避開她的目光,低聲問她。

    第49章

    牆角處的瑩亮燈光照在江子燕的臉上,她正抿著唇,臉色仿佛更白而疲倦了一點。但她什麼都沒說, 依舊從鏡子裡定定地看著他。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每當心情不好, 江子燕都會想找這個年輕男生, 到他身邊坐一坐。

    何紹禮的整個人, 讓她回憶起在洲頭縣家家戶戶隨處可見的一種水箱。淡灰色,規規矩矩,裡面總是盛滿清澈的備用水, 那種水箱塗料的反光很特殊,無論從路邊抑或是山高處看過去,都是別樣的耀眼奪目。

    以前,江子燕不喜歡洲頭縣幼黃色渾濁的海水,倒是很喜歡靠在這種水箱的陰影背後躲著海島毒辣的太陽。

    每當她停在這個男生身邊的時候, 都收穫著相同的安全感。

    「我一點也不在乎蘭羽的想法。」江子燕緩慢地開口, 她幾乎是面無表情地說,「我也根本不在乎, 紹禮你是不是喜歡我……」

    何紹禮突然抬手,沒有任何徵兆, 把她抵在水龍頭和鏡子中間。

    男生比她高很多,外表的欺騙性總是太深,即使突然化身為禽獸,都仿佛是一頭能講道理的禽獸。但其實下顎線鋒利,拆吃入腹不在話下。此刻因為喝了酒,連本質都忘記掩飾。

    他緊緊盯著她:「學姐,你既然不在乎我是不是喜歡你,那你追我是在乎什麼?是因為錢嗎?還是因為你那狗屁的小作坊生意?」

    江子燕因為他的髒話錯愕幾秒,不過,很快就在他鼻息間的淡淡酒氣里作出別的判斷。

    「你到底有多醉?」她挑眉問,何紹禮能看到她嘴角勾勒著慣常的譏嘲輕蔑,如天邊寒星一點,「你說你的小蘭羽是有多笨,怎麼每次我說什麼,她就傻傻的信什麼,明明知道你喝醉了還把你獨自留下來。她就不怕我占你便宜嗎?」

    他語氣發沉:「她不用怕,我邀請你占我便宜。」

    「什麼?」

    何紹禮的眼睛近在咫尺,他學著她輕蔑地語氣說:「你能怎麼占我便宜?」

    江子燕只看了他一眼,用手臂勾著他脖子,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軟得不可思議,氣勢洶洶,但最後只是僵硬負氣般地撞到他嘴角和臉頰。

    何紹禮沒有閉上眼睛,比起那些冰冷的吻,她的瑩白脖頸已經奪去他全部注意力,皮膚很薄,幾乎能看到下面青色血管,有種亟待招人折斷的勾引欲望,更有種想咬出血的細微暴力感。也許是江子燕總深藏不露的心思和幽深黑暗的人格陰影,無形中已經不可救藥地傳染他,何紹禮漸漸地沒有什麼同情心。

    他下意識地就摟住她的細腰,很快發現,她優美細膩脊背向上的地方全是空的,江子燕怎麼沒穿內衣就跑出來了?何紹禮腦海中警告這樣太不紳士了,然而忍不住把她細細地摸了個遍。

    突然間,情況就不可收拾了。

    他動作粗魯起來,又怕江子燕抵抗,含糊地低聲騙她。

    江子燕聽到後一愣,皺眉問:「……你要去哪兒?」

    樓月迪從小到大,對女兒說的很多也是一句「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江子燕曾經收到成沓的情書和各種鮮花,後來被母親看到,也不過是另一番毒打罷了。再後來,她幾乎和任何男生敬而遠之。今晚聽何紹舒說起蘭羽的生日,她明明已經在床上翻古龍的《白玉老虎》,然而隨便穿上衣服跑出來。

    如今攪局成功,何紹禮的舉動有些異常,但江子燕認為不過是酒醉胡鬧罷了,比起樓月迪喝完酒後的瘋狂事,這幾乎是不值一提。

    「你有這麼親過你的蘭羽嗎?」她幾乎是妒忌又炫耀地問。

    親吻,在她眼裡已經是很親密無間的舉動了。

    「你不怕她再進來看到嗎?」

    何紹禮百忙之中,甚至忘記讓她閉嘴。

    不知覺間,兩個人已經跌在衛生間地面,何紹禮壓著她的時候不小心摸到地漏,又濕又髒。江子燕終於對這種把戲,徹底的興趣闌珊了。

    「你有那麼醉?趕緊站起來。」又沉著臉推開他,「你摸完了嗎!何紹禮,你也要點臉吧!」

    口吻是不耐煩的,毫無害羞。江子燕就仿佛任何場景,都不會羞愧、生氣或動情。

    這就是她帶給何紹禮的複雜感覺,她一直在追他,絕對不允許別的女孩去靠近他,全身都帶著讓人不適尷尬又極難堪的占有欲。但問題在於,江子燕自己也不會靠近他。她總是和他不遠不近的,好像只想把他放到喜馬拉雅雪山頂,以純真空的姿態圈養起來。

    就連剛才,江子燕願意主動親吻他,也不過因為她從不把任何人的自尊放在眼裡罷了。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

    何紹禮無暇去細想,他已經摸到了江子燕小腿上極度猙獰的傷痕,很詫異地問:「怎麼摔成這樣?」

    江子燕原本正手忙腳亂地推他,但此刻,她內心湧上說不出的感受,輕聲說:「嗯,從小被我媽打的。」

    他也不知道聽清沒聽清,好像低聲地說了句「別搭理她」。接著江子燕就感覺到腿間一股隱約的陌生侵入感,這個時候痛感不明顯,她天然性地感覺到危險,強烈掙扎著要站起來。

    這個時候,江子燕終於發現,何紹禮的雙眸不像平時的溫存促狹,或隱忍無奈,他的溫和笑意全收起來,帶著足以窒息又完全陌生的情緒。

    何紹禮滿頭薄汗,幾次到找不准方向,偏偏在她動的時候有了靈感。江子燕被他往下猛地一拽膝蓋,等再清醒的時間,她正被他緊緊抱著,兩個人從男衛生間入口處滾到最裡面的牆角了。

    江子燕對男女之事震驚異常,耳邊聽到何紹禮年輕的喘息聲。幸好兩人都是初次,他又有殘留醉意,沒動幾下就迅速消停了,只剩下她腿間刺痛又cháo濕一片。

    何紹禮伏在她身上,還沒來得及品味,隨後「啪」的一聲,身下的江子燕用盡全力地給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她還被壓著,但打人的勁道完全不弱。何紹禮被打得偏過臉去,半邊臉火辣辣地,最後的酒意也徹底消了。

    他低頭看到身下江子燕又驚又怒地樣子,最後只是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很多話想說,何紹禮卻忍不住先笑了會。

    「咱倆交往吧。」何紹禮緩慢地說,「江子燕,我會對你負責。」

    突然,他鼻子間很酸癢,居然往下滴了一滴鼻血,印染在她胸前。

    這時候聽到外面有人說「廁所是這兒?」,同時有腳步聲,說時遲那時快,何紹禮怎麼不肯讓任何男人見到江子燕半根毫毛,他一躍而起,迅速拖著她進了隔間。

    江子燕揚手打完何紹禮,盡力鎮定思緒,頭腦徹底都亂成一片。

    何紹禮的話,她半句都沒聽到,只感覺身體和大腦都感覺發暈,全身擠在小格子間,又聽到何紹禮低聲在她耳邊說:「你疼不疼。」

    江子燕曾經發誓在任何場景都絕不喪失理智,但此刻她方寸大亂,意識想要推門逃跑:「你這人怎麼能這樣!我要回家告訴我媽媽!」

    她聲音極低,偏向呢喃,何紹禮怕她說話驚動外面的男人,索性再吻住她雙唇安撫。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又抱住,這次何紹禮持續的時間長了,但因為年輕不知克制,再加上從始至終都雙臂抱著江子燕,到最後結束後,他居然腿腳發軟。

    江子燕慢慢止住顫抖,她緊咬著的唇上是鮮血,全部來自何紹禮的肩頭。

    後來他們匆匆去了旁邊的賓館,登記的時候,她突然輕聲:「……我來的時候,你嘴裡來回叫的人是蘭羽。你自己知道嗎?」

    何紹禮怔住,他立刻解釋:「不,我當時以為你是她,我剛剛喝醉了。」

    江子燕卻仿佛自暴自棄地搖了搖頭,她從服務員的手中拿了房卡,低聲說:「你是喝醉了,不過,我八成也是瘋了。」然後主動拽著他上樓。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江子燕已經不見蹤影。何紹禮的錢包已經落在男廁所里,何紹舒正在參加一門考試,他不得已讓朋友過來交了房錢。

    對方臉上曖昧和詫異交集,試探地說:「……江子燕把你帶來的?」

    何紹禮罕見的狼狽,他說:「不,是我把她帶來的。」

    不巧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玩通宵出來的蘭羽那幫朋友。

    這件事沸沸揚揚,男主角越發沉默,女主角則整個人都音訊全無了。

    此刻,從失聯、出現、失憶、再歸來的某人,用一種仿佛來自陰曹地府的聲音幽幽地反問:「……男廁所?」

    何紹禮正埋首在她發間,手在薄被裡沒有侵略感但依舊熱衷地摸著江子燕的腰腹、背部和胳膊,一根骨頭又一塊骨節,他全部都按捏了一遍,不輕不重,像召回久違領土後的迷戀感。他記得江子燕在對自己說過最後一句話也是用這種熟悉腔調,「何紹禮,你好噁心!」

    而他當時的無辜問句是,「我能不能she在你背上啊?」。

    這句話現在講出來確實難以啟齒,很可能還會冒著再挨一個耳光的風險。何紹禮在她耳邊為自己辯解:「那地方不髒,男廁所其實比你們女廁所乾淨多了。」

    他抱得太緊了,江子燕無法掙扎,她只能從牙fèng里擠出話:「你去過的地方真不少啊,還知道女廁所干不乾淨。」

    他笑著說:「女廁不知道,但我去過幾個母嬰室,那裡全部是被你們女的搞得亂七八糟。我又不傻。」

    她簡直不想多說話。

    黑暗籠罩中,江子燕的臉色已然十分難看,她很想罵何紹禮,又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善人,如果此刻再自嫌,又覺得整個人會很可笑。一時之間,嗡嗡作響的腦海里,居然迴蕩起朱煒臨走前對她笑眯眯念叨的社會主義價值觀,「富強,民主,文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等反覆迴蕩三遍後,江子燕臉色不由更糟糕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