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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也就是在那時刻,他們雙雙陷入了爆發前的沉默。

    假如這爭吵發生到現在,何紹禮發現他已經能把內心那句話回答出來:「你身上所有的事情,都會和我有關。」

    江子燕剛才吻他時,那股子清媚勾人勁,讓人心動也真讓人心塞。他幾乎脫口而出,這女人在美國讀書,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了。但何紹禮沒問,他早不是男大學生了,獨自照顧了兒子,工作上也學會逐步地忍和等待,當篤定她最後一定會落回自己手裡,有些問題就不需要多言。

    但此刻,他也居然有些懷念她剛回來時,對自己那股賠著小心的感覺。

    笑的時候很淡,喜歡低頭,抗拒他的時候總要先掂量一下。不像現在這樣,她隨意地揮揮手拒絕,他就只能獨守空床。

    何穆陽最先感覺到兒子兒媳間氣氛已經不一樣。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如果一定要他老人家闡述,大概就是何紹禮的模樣實在有點辣眼睛。

    吃完飯總要聊幾句,江子燕順便說了幾句何智堯的教育問題的,她最近在群里聽多了幼升小的實例,每每看到就覺得頭皮發麻。何穆陽是很喜歡別人放低姿態諮詢他意見,自然要多說幾句。

    何紹禮則靠在旁邊刷手機,早先經過江子燕的提醒,他終於記得打開社交網絡圈。何紹舒發的狀態,是希望女兒成長為「活潑、善良、幸福、美麗的小天使」。

    他迅速在下面調侃:「姐,你忘了寫聰明。你不希望我外甥女聰明點嗎?」

    結果,何紹舒直接扔給弟弟扔了一堆翻白眼的表情,反而吳蜀認真地回復的他:「聰明不如痴。」

    何紹禮笑著把手機舉到江子燕面前,隨口徵詢她意見:「子燕姐,你說我該回復點什麼,打擊我姐?」

    江子燕沒察覺到這行為的親密度,低頭瞥了眼屏幕。坐在他們對面的何穆陽,感覺正當場吃碗劣質狗糧,他一時有點替兒子不值,一時又感覺是徹底舒了口氣,知道塵埃落定。

    不過,何穆陽確實也在越來越多的關注江子燕。

    女婿和兒媳的地位,畢竟不一樣。他們這樣的家庭,肯定不能要一個總半吊子的兒媳,吳蜀再不濟,還在三甲醫院裡頂著最高專家號的名堂。江子燕不然就當全職太太,全力栽培何智堯。如果她想工作,也歡迎,但工作上必須做出點風聲和名堂。絕對不能在二流的小民企公司為別人打工,沒名沒利的混閒散日子。

    否則,還不如來替自己家來幹活。

    江子燕並不知情,她的工作已經在何穆陽眼裡視為十足的雞肋。

    不過很快,就有人先在何穆陽之前勸她辭職。朱煒在那次吃飯後,費盡心思從蘭羽那裡打聽出她的近況,知道了她的公司。

    其實圈子很小,更勿遑論傅政的公司以人脈為主。朱煒仔細地翻一翻名片,沒幾天,他就出現在她公司里參加頻繁舉行的閃投。傅政這裡到底是家小公司,百來口人,朱煒就不信找不到江子燕。

    江子燕因為午間困頓,正準備走下樓獨自散步,好巧不巧,就被朱煒叫住。

    她甚至沒認出人來。

    上次的尷尬事情,朱煒一點也不尷尬,他性格是有一點混的,但絕對是能人,自己做公司混得風生水起。

    朱煒對江子燕,也真的沒什麼匪心,至少匪心不太多。就想多看幾眼美人,僅此而已。不過,朱煒也奇怪江子燕為什麼在這個公司工作。傅政那套作風,他有所耳聞,很乾脆地用四個字形容:「裝什麼逼。」

    他上來就大爆料:「你們公司名聲挺好,但是做了這麼久,也是這兩年才開始盈利吧。投對的企業很多,但做大了後就天花板,最後還是TAB來當接盤俠。再說你是幹什麼工作的啊?網絡編輯,這網絡編輯不都是一個月四五千找剛畢業大學生嗎?你湊什麼熱鬧?」

    江子燕靠在一樓的咖啡廳里,她用了員工劵買的蛋糕和咖啡。朱煒在面前侃侃而談,她微笑聽著,卻不由有些游離。

    就在剛剛,她從老警察打來的電話里,知情了失憶前的自己在何紹禮眼前無故消失了幾個月的最主要緣由。

    樓月迪當時懷孕了。

    孩子的父親應該是那個紅鼻頭的廚子,但在樓月迪察覺懷孕時,對方已經拿著她的錢在順德報了個昂貴的廚師學校,留了一屁股賭債,債主上門都找不到人。也就在這時,江子燕突然莫名地回了一趟洲頭縣,忍不住去悄悄看望了媽媽。

    樓月迪如同見到救命稻糙般地纏上了她,江子燕再次被困住了。

    第47章

    江子燕緩緩撥弄著插在冰咖啡的吸管。

    當孩子還小的時候,父母是他們一心一意依靠的全部世界。江子燕至今不知道,怎麼定義她失憶前是什麼樣的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 她不知道怎麼定義樓月迪對她的影響。是她的母親、是她的仇人、是她的羈絆,是所有的無底洞還是強行的陌生人?

    江子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過去的自己一定是動了什麼手腳。因為等到再離開洲頭縣的時候, 樓月迪的孩子終究是沒生下來。有沒有可能, 她是在懷著何智堯的時候,把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或妹妹給解決了?

    朱煒上來就真假參半地講了一頓,原本想勾起她的話頭, 或者至少引起對方的興趣。結果,江子燕按兵不動,不肯輕言。

    朱煒不由感到有些失望,江子燕是什麼時候變成木美人了?難道真摔壞了腦子,唉, 他對良家婦女是不敢興趣的。

    他不習慣唱獨角戲, 索性也停下來。

    江子燕也把思緒收回來,終於開口說:「我沒想到, 朱先生你會為了上次我兒子的事情,今天專門來找到我道歉。」

    朱煒心想, 看來這位小姐姐的臉皮還是那麼堅硬啊,誰關心她那傻胖兒子。但話到了嘴邊,他卻笑著回答:「上次鬧得有點不愉快,改日我肯定請你們一家三口吃飯。」

    江子燕再笑了笑:「朱先生,你現在的工作主要做投資領域?」

    朱煒倒是謙虛地回應:「什麼投資啊?我不像紹禮做實事,我就是瞎忙活,為了生計什麼都得做一點。」

    她似笑非笑地點明:「什麼都做,那肯定需要懂行的人為你四處跑腿啦。」

    朱煒後脊背微微一僵。

    他突然回憶起來,江子燕曾經輸牌最慘的時候,何紹禮眼也不眨地幫她付清籌碼,江子燕窘迫到只能輕輕望了何紹禮一眼。朱煒卻在旁邊痞氣地問,她是不是正琢磨著怎麼能把這一局贏回來。江子燕果然極輕地點了點頭,他有些輕蔑地笑著問是什麼時間。

    她低聲說:「只要我還活著的任何時間。」

    朱煒默默地想,他如果娶了這種老婆,每天的日子估計都會過得特別酸慡。何紹禮至今沒活成妻管嚴,也算是神人了。

    他吸一口氣,也順著她的話直接挑明來意:「我這裡確實缺人,現在哪個公司不缺真正的人才啊。再說,願意真正幹活的人太少了!就像網際網路公司這麼多,也不是哪個公司都能趕上真正風口。我看你跟這家小公司干,大材小用。於是趕緊就來摸摸底細,大家以後有合作的機會,互相幫助麼。畢竟,彼此也算知根知底的。」

    江子燕對他這種強行熟稔的態度,感到莫名好笑,她自嘲地說:「我哪裡算是什麼人才呢。」

    朱煒誠懇地說:「您跟我就別謙虛了。」

    兩個人不由都笑了。

    高手過招,有時候一句話就夠了。朱煒今天反正就是來探探風,很多話他不會說死,也不會貿然提出邀請。他是很篤定江子燕在這家公司工作就是跳板,早晚都得走。有時候人情世故是很奇妙的,對方沒做起來前,記得要多關心一句,以後說不定就成了難能可貴的機遇。

    不過,朱煒越瞅著江子燕,越覺得她確實是和以往不同了點,起碼是能溝通了點,耐得住性子。如果有人在幾年前告訴朱煒,江子燕肯陪人喝咖啡聊閒天,朱煒一定覺得對方嗑多了點藥。

    江子燕隨手把自己上午寫的文章,在手機上調出來,讓他看了一眼。

    大好機會,朱煒毫不猶豫地用她的號加了他自己的,嘴上還故意說:「寫的不行。你不能整天都坐在辦公室里查資料,你得多去跑跑公司,看他們是怎麼做事的。」

    江子燕倒是點頭算是聽進去了,等朱煒把手機還給她,朱煒又忍不住舊話重提:「你是真的失憶過嗎?聽說,你有段時間連紹禮都不記得了?」

    自從江子燕現身和何紹禮吃了頓飯,關於她失憶的消息再次被提起來,還以訛傳訛地傳了很多。

    她忍不住想笑,卻憋住了,最後清凜目光一轉,承認了:「對,我就是失憶了。」

    朱煒心思百轉,耐心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江子燕停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說:「不然的話,我最初那會醒過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死死咬住蘭羽,說當時就是她親手把我從窗口推下去的,讓她連留學都留不成。反正,紹禮和我已經有了兒子,即使明知我說謊,他也絕對不會拆穿我的。」

    朱煒不由「呵呵」地乾笑了一會,他只能尷尬地說:「……你太牛逼了,咱們以後可別這樣跳下去了。很危險啊。」

    江子燕看著他有些厭惡的目光,笑得如青啤怡人甜蜜:「但我如今洗心革面。以後真要做生意,也不會這麼坑人坑己,人終究是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朱煒無言以對,低頭開始喝他那杯未碰的咖啡。

    他再次提醒自己愛看女人臉的毛病,得改一改。不要看何紹禮吃肉,不看人家挨打。女人家還是得講究點三觀的,不然太可怕,希望江子燕能多學習一下這個。

    朱煒的到來,讓江子燕因為前事籠罩的陰影里沖淡了很多。

    他這個人確實很會來事,且心細如髮,就因為她提了句何智堯,隔天的時候,江子燕在公司里收到朱煒送來一盒昂貴兒童玩具,還有一盒精美永生花。花選的是清白玉蘭和紫色飛燕,都屬於送客戶的禮品花,完全不顯得曖昧。

    江子燕用手摸了摸那禮盒,也為她體會到的人心微妙之處覺得有趣。

    她莫名覺得,自己正逐漸被什麼更大更廣闊的舞台召喚著。而所有這些感受,都是江子燕不會在她目前單純輕鬆的部門裡體會到的。他們的工作群,每日純粹就是討論發稿和八卦各大科技公司,好像並不像其他新聞門站會談廣告投放,也沒有過多競爭壓力。

    說白了,他們部門和網站就是靠公司其他業務的錢來養活,沒有太多壓力,日子舒心,工資也是很平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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