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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孩子放暑假,家長最傷心,小惡魔24小時都在家。」她在群里調侃,「姐妹們,請問你們的孩子暑假都有什麼計劃啊?旅遊還是報班,說出來讓大家參考下。」

    其實,也就是變相打聽,其他小朋友報什麼課外班。

    江子燕隨意地點出群名單,群里一共20個家長,一個個看過去,性別選項都是女的,同樣沒有何紹禮。

    晚上的時候,她終於用這事問了何紹禮。

    他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因為萬年不發言,而被無情地踢出家長群了。

    「班主任有事前,不是都會發簡訊或電話通知?再說我好久不用qq,至於微信,每天信息太多,臨睡前看不完直接都清空。」

    江子燕謹慎地沒接話,她是知道他臨睡前會直接清空微信的,就在昨天晚上,何紹禮還斜靠在她的肩膀上擺弄手機。頓了頓,她委婉地說:「我還沒有你的各種網絡聯繫方式。」

    何紹禮望著她,很是沉默片刻。江子燕有些尷尬,面上笑著搖了搖手,要換別的話題。

    他知道她誤會了,便解釋:「我一直有你的聯繫方式的,但你沒有給我你的新聯繫方式。」

    何紹禮知道江子燕曾經的各個帳號,但自從失憶後,她本人就狠絕拋棄所有過去,所有社交網絡工具都是重新申請的。她很絕情,也很果斷,幾乎從沒回頭。直到最近,江子燕才開始著手詳細地調查她的過往。

    不管別人怎麼轉述,即使是何紹禮都跟她交代了很多,她總是要自己把所有查個底朝天、清清楚楚,才會徹底心安的。他幫她推薦了一個洲頭縣的退休警察,對此事的進度沒有多問。

    以前那個咄咄逼人的女人身影好像淡了,江子燕咬著下唇的時候一笑,仿佛為過去害羞似得,實際上又是胸有成竹。看過她最近寫的文章都會懂,摧枯拉朽,藏著令人吃驚的不留情面。刻在她骨子裡的性格正緩慢地,逐漸地復原。

    但何紹禮依舊不明白,除了兒子,江子燕內心最在乎的什麼,她曾經甚至是連兒子都不在乎的。

    江子燕不是一個能處理好男女關係的人。失憶後痛苦嗎?應該存在非常痛苦的地方,其他人根本無法理解。好好守著何智堯,和他開開心心過日子不好嗎?但當初她掙扎著,拒絕接受他暗示,果斷選擇獨身出國。期間,江子燕讀了大量育兒心理的書,又能忍住不主動問一句何智堯的近況,也根本不問他。

    她至今都對他有感覺的,這做不了假。何紹禮要她次數狠的時候,江子燕索性拋開所有羞恥心,陪他胡鬧。但做完後,何紹禮跟她低聲表白,所有的台詞都像說給黑色攝像機聽,根本沒有參與。

    他是有些煩躁的。

    兩人坐在沙發上,又重新交換了各個聯繫方式。

    江子燕無可避免地掃了眼何紹禮的qq簽名欄,他的頭像是一片黑,但簽名欄里倒不是空的,有一句很矯情倒牙的簽名,寫著「唉,傷了心的人究竟有幾個~~~~~~」。

    再一看,這個qq簽名居然連續幾年都沒有更改。如此推算,何紹禮寫這句話那會,還是個具有非主流氣息的小男生,完全聯繫不到如今含蓄內斂的青年。

    江子燕不由也逗了逗他:「你這簽名,感覺好多心事哦。」

    何紹禮知道她在打趣什麼,他摸摸鼻子:「事每天都有,傷我心的人只有一個。」

    也許是這幾日的身體廝磨,增加了兩個人的親密程度,因此她能很自然地說:「真稀奇,那個人是我嗎?」

    何紹禮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一笑,不想看到燈光中她臉上明顯帶著的嘲笑和不以為然。

    然後,江子燕第一次主動吻了他。

    和何紹禮在夜晚中總是令人發汗的唇舌攻擊不同,她的吻如同懷裡揣著的冷玉貼上來,芳香撲鼻,輕舔著他的上口腔,挑逗中再壓下他驚愕的舌頭,給了何紹禮一個從淺到深,洞庭仙般輕軟的吻。

    這個吻結束得很快。時間掌控太好,適可而止到在他們腳下塗著明天英語作業的何智堯都沒有發現異樣。

    何紹禮明顯想繼續,但江子燕依舊用手搭著他寬闊的胸膛,是防止他繼續傾身。隔著襯衫,他只能感覺有有股微微的刺激。

    「紹禮,你為什麼給堯寶取名叫 Denver 呀?」

    他深邃眸子裡已經沉沉浮浮地全是她,罕見有些發傻地說:「因為……恐龍丹佛。胖子以前總尿褲子,我答應他有一天他不尿床了,就給他買全套的恐龍玩具。然後順口就叫他 Denver 了。這是我小時候看的動畫片, Denver,the last Dinosaur。」

    江子燕忍不住笑了,一方面為了自己曾經的胡思亂想,一方面為了何紹禮的省事。

    不過,她自然還是要向何智堯多求證一遍:「堯寶,爸爸這話是不是真的啊?」

    無辜膝頭中箭的何智堯,懷著大海一般寬廣的悲傷恥辱,和對爸爸的滿心仇恨,緩慢地揚起頭來。

    沒有人喜歡別人提自己尿褲子,何智堯更是巨討厭別人說他尿床的舊事。他已經是這麼大的小伙子,上公交車都能買全票,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尿床?!

    偏偏江子燕說:「原來堯寶的英文名字是這樣來的呀。」

    何智堯冷靜片刻,終於悲痛地憋出一句:「……哥哥是 totally 的辣雞!」

    何紹禮忽然沉下臉,他一把將何智堯抱到自己膝蓋,冷言說:「胖子,誰教你說的這話,你是想造老子的反嗎?」然後懲罰性地咬了兒子嫩臉蛋一下,又在何智堯的假哭中,另一隻手把江子燕拽過來,暗啞地說,「江子燕,誰教你主動親的我?想當狐狸精嗎?」

    他馬上還給她一個比痛的意志力都更強烈的吻。

    第46章

    當天晚上,何紹禮被何智堯和江子燕分別踹出來。兩張五官不同但同樣肌膚雪白的面孔,帶著相同的嫌棄神態。

    「我今晚想自己睡。」江子燕無情地說完後, 幾秒後卻又叫住他,看何紹禮滿懷希望的表情, 嘴角一抽。有的時候, 她覺得何智堯正慢慢長大懂事, 反而是何紹禮這邊有變得幼稚的趨勢。

    「你有沒有看到一件裙子,是我跟你去吃飯時候穿的那件。」

    何紹禮目光飄忽,盯著江子燕夏日裡的薄睡衣領口:「哦, 哪一件,你跟我去我房間裡找找看?」

    她只當沒聽見,繼續說:「……那晚,你從車裡拿回來沒有?」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何紹禮從哪裡找來兩個毯子, 他用一個毯子密不透風地全裹著她, 另一個全蓋住何智堯的頭,不出聲地把迷迷糊糊但不斷提出抗議的母子兩個人全拽回家。再之後, 她在連續的夜晚都處在全真空的狀態,至今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何紹禮目光閃動, 默默瞧了她半晌,他忽地說:「我不喜歡你穿粉色。」

    江子燕嘆氣,內心猜著那裙子八成是要不回來。又聽他這話說得總有些孩子氣,她隨口調笑一句:「哦,你不喜歡我穿粉紅色,那你喜不喜歡我親你啊?」

    出乎意料,何紹禮就像一個情場初哥似得,當場怔住了。他半句話都沒出聲反駁,眸中划過可見的青澀。而等他摸完鼻子,江子燕已經笑著把門關了。

    何紹禮再原地等了會,終於確定眼前再無開門的可能,失望地獨自回到單色調的房間。

    他後躺在床,靠在牆角的黑色公文包里一大塊,鼓鼓囊囊的,正是她口中的那條粉色連衣裙。

    江子燕穿枯燥黑色衣衫的時候,總會讓人凝神盯著她那冰般的眼睛和嘴唇細看,想找尋柔軟。但其實,桃紅色等亮色也是很適合她,顯得眉目溫婉,帶著涉世未深的美艷。

    每年裡會有幾天,江子燕也就會拋棄她慣常的黑色,改而穿那件被颳了很多絲的廉價粉色毛衣。

    「因為昨天是我媽媽過生日,我媽媽最喜歡粉色。」江子燕說起樓月迪的次數極少,每次提及也都語氣平靜,身上怨氣值幾乎沒有,「我感激她生了我,所以前後幾天都會穿這件顏色的毛衣。」

    話雖然這麼說,江子燕在寒暑假裡的時間,都會留在本市,好像完全沒有「回老家」的意識。最初租房子充作童裝倉庫的伊始,就投了一個比較高額的失火險。

    何紹禮知道她來自單親家庭,江子燕從開始就並不掩飾她的家境。他對她的孝順有些意外,也有些替她難過:「你和你媽媽關係很好?」

    他忘記江子燕當時怎麼回答了,或者,她當時根本就沒有回答。

    何紹禮記得他在江子燕失蹤的兩個多月,他按捺不住,終於親身去了洲頭縣。

    站在那個越發破舊的小飯館門口,樓月迪走出來潑水,她身態發福,少見的沒有醉態。她對找上門的英俊男生冷冷說:「我女兒很久都沒回家了。」眯著眼睛上下地盯著他,看他氣度不凡的模樣,試探說,「你是燕兒的男朋友嗎?」

    他靦腆地點了點頭。

    樓月迪忽然詭秘地笑了,因為酗酒不停,整張臉皮都像蜥蜴的舌頭一般乾燥泛白。她自言自語地說:「我家江燕總是喜歡比她年紀小很多的男孩子噯。我前一個女婿,年齡好像也不大,只可惜……我們這裡有句話,寡婦懷孕,全靠鄰居幫忙,呵呵。你要多小心我女兒啊。」

    她說話已經什麼都不顧忌了,顛三倒四,但目的已經達到。樓月迪看著何紹禮的臉慘白下去,再施施然關上門。

    江子燕獨自坐在灰暗後院的二層樓房,她剛照顧了一整夜的母親,卻毫無困意,單手支頤很沉靜地思考什麼。

    樓月迪走進來的時候,又對女兒輕描淡寫地扮好人。「剛剛有個說普通話的小伙子來找你。他是你在大城市新釣的凱子?他剛走沒多久,你不追過去看看?」

    江子燕纖細眉毛動也沒動,她淡淡地說:「再等等。」

    樓月迪怔住:「等什麼?」她現在有點怕自己這個女兒,心思太過幽深了,捉摸不透。

    江子燕緩緩地抬起頭,柔聲說:「等我解決完家醜。」

    何紹禮腦海里響盪著樓月迪的話,面無表情地回城。

    他那時候總是大男孩,對人生並無具體規劃,大多數時間都散漫愉快地活著。即使是神秘的江子燕,其實也並未占據他太多的時間。但從那段時間開始,何紹禮專心做一件事,去查江子燕。

    等她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他內心的寒意和怒焰正漲到最高頂點。

    對何紹禮質問的所有,江子燕都毫無遮掩地承認,話語中甚至還隱藏歉意。但唯獨問到她失蹤的幾個月,江子燕面色開始轉冷,她輕聲說:「和你無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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