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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江子燕頓了下,才反應過來說:「對,剛剛去樓下,讓工人把那些箱子放到電梯旁的儲物室里。」
傅政微微點頭:「你辦事總是很仔細,不錯。」
這就又有點老闆的拿腔派頭了,兩個人的寂靜多少有點不自在,江子燕邊盯著微波爐轉完最後的一分鐘,心知不能總讓老闆找話題,便主動說:「大屏幕最遲本周五就能裝好。」
傅政卻因為她的敷衍態度笑了,他說:「嗯,我也看到了群里的回覆。」
他這時想到兩人上次在蘭羽面前的尷尬,剛想隨口說點別的,比如問問他們部門在忙什麼。但江子燕卻已經轉了個180度的話題,單刀直入地說:「蘭羽是您的女朋友嗎?」
傅政終於因為她的話,臉色變了變。
江子燕做人實在是很厲害,至今都有一種殘酷程度上的大膽。這句話原本是不能問,她也沒資格問,但因為傅政那天在她和蘭羽的爭執里無奈接過她的名片,她就決定不掩太平了。況且,江子燕內心對蘭羽的存在總有點耿耿於懷的,傅政雖然是她老闆,她也決定一探究竟。
傅政果然只是表情略微古怪,但並沒有被冒犯。他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否認:「不是女友。」
她繼續追問:「您和她是在丹佛認識的嗎?」
他下意識說:「不,是在灣區。」
江子燕適可而止地打住,她故意露出一絲很無奈地笑容:「抱歉,Jack,我和蘭小姐的事不會影響到我工作。」
傅政再次啞然失笑,所謂是旁觀者清,他哪裡看不出她的那些小主意。傅政確實是不打算管這閒事的,不過,人都有好奇之心,他對江子燕是總有些好奇的。
他索性也反問了她一個較為隱私的問題:「我聽蘭羽那天說,你失憶過?」
「失憶過」這個狀態並不妥當,至少對於江子燕,她應該出於「失憶中」。
看她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傅政饒有興趣地問:「一個人失憶了是什麼感受?」
江子燕沉默幾秒。
她對傅政的感受,同樣一直有點微妙。她是很欣賞他的,但欣賞之餘,江子燕隱隱覺得,這個老闆的本質有點……娘。
喜歡問問題是一個好習慣,但對於一個領導者,問任何問題要經過腦子思考,至少得有針對性。傅政的缺點在於,他實在是太喜歡問開放性問題了,簡直就像一個首席女記者,或者是《傅政有約 》的主持人。
陽光落在她那過分清淡的臉上,江子燕微笑著回答:「不要放蔥花。」
見傅政怔住,她已經斂起神情。
江子燕今天急著出門,套的是藏青直腿牛仔褲,松松垮垮,膝蓋處幾絲貓須破洞。左手腕上帶著那塊巨大又華麗的表,何紹禮幫她重新改了錶帶,逼著日夜不摘。她的氣息有時候很溫婉,但剎那間仿佛又是曾經的女閻王,沒有喜怒也沒有哀吟。
「我聽過一個冷笑話,說每個人死後,在下一世投胎之前都要去喝孟婆湯。孟婆就站給奈何橋,說只要喝下我這碗孟婆湯,就能忘記一切前塵往事,你還有什麼最後想說的話嗎。等排到小明喝孟婆湯的時候,他說,我就說一句話,請不要放蔥花,謝謝。」
江子燕以前的學霸稱呼,到底不是吹的。失憶後,反應縱然慢了很多,卻學會了瞎編故事的技能,每每能糊弄得何智堯一愣一愣。
「我覺得我對失憶的感受就是那樣,喝了碗不加蔥花的湯而已。該是我的東西,還該是我的。不該是的……那我也要先看看是什麼。」
此刻,她從微波爐里取出散發出熱氣的飯盒,仔細裝到包里,也只是半打趣地講了個冷笑話搪塞過去。
原本想等傅政表態,無論讚賞或輕蔑一笑,都結束話題。不料,傅政聽了這個冷笑話後沉默,他的目光望向更遠處,仿佛陷入某場沉思。
江子燕不想更多耽誤時間,她抱歉地說:「Jack,我要接孩子,得先走了。「傅政卻突然回神,他冷不丁地說:「我開車把你捎帶過去吧。」
她終於臉色微微一塌,剛要婉言拒絕,傅政已經乾脆地合上眼前的電腦蓋站起身:「走吧,我不是見過你兒子。很可愛的小朋友。」
何小朋友看到傅政,雖然已經完全認不出對方,依舊錶現出一種讓他媽媽尷尬的狂喜。
何智堯高興的原因很實在,他每次游完泳,都仿佛全身被掏空,只想仰天躺著吃零食。要是何紹禮也在,何智堯就一定要爸爸全程把自己公主抱回家。但江子燕確實是抱不動他,何智堯不得不每次都悲憤地自己走路。他目前深感自己歲數小,人生願望是希望趕緊從幼兒園畢業和長高。
何智堯坐在傅政的車后座,跟傅政甜甜地打完招呼後,轉頭就喋喋不休地跟江子燕說什麼今天水涼,他學會在水裡翻跟頭,有小朋友的游泳鏡掉在池底等等,因為有陌生人在,何智堯莫名興奮,也忘了對媽媽索要食物的流程。
江子燕除了日常三餐,平時並不會主動勸兒子吃,此刻也擔心會弄髒老闆的車,更是決口不提。
傅政不顧她的阻攔,把母子倆一路送回家,他聽著何智堯的嘮叨,沒有說話。
臨下車前,傅政忽然開口感慨說:「我如果有兒子,大概也像你孩子這麼大。」他說完後就仿佛後悔了,對何智堯擺了擺手,笑說,「小朋友再見。」
第45章
下周的時間,江子燕無論如何都決意現身上班。
她依舊來的全公司最早,大格子間和周六日樣發空, 但工作郵件和內部im已經熱鬧起來,群里也各種哀嚎周一的來臨。坐了沒一會, 曉珍走過來, 詢問她需不需要更新公司新名片, 進行統一登記。
江子燕正垂眸挑著幾個名片樣板,曉珍又神秘兮兮地問她知不知道上周三發生的事情。
原來,徐周周和黃董不知道什麼原因, 忽地就翻臉大吵起來,聲音響亮,幾乎整個大格子間都能聽到。兩個主管和其他同事都趕去當和事佬,黃董很快就偃旗息鼓,但不知怎麼, 徐周周反而氣得把她自己電腦摔在地上, 據說當時眼圈都紅了。
「我在樓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本來想找你打聽的, 唉,看不出徐周周脾氣也夠大的, 」曉珍撇著嘴,「她那辦公電腦是公司給她配的,到時候摔壞了,還得來我這裡報保修,說不定,還得求到我這裡來報銷。」
江子燕也是不解。
她部門裡的風氣是很融洽平等,各人各忙自己的活。徐周周性格開朗,黃董有些小聰明但平常又算是躲著不惹事型,都想不通這兩個同事能為什麼原因吵。主管那晚回復她的在家工作申請時,也沒有提及此事。
出得職場,人人都要練習處理網狀關係,至少表面如此。部門下午開了個短會,徐周周和黃董除了目光不直接接觸,其他看不出任何異常。而這幾天部門的工作群里,也恢復了平常熱鬧的灌水。
傅政依舊坐在她對面,自從那天送自己和兒子回家後,江子燕覺得她的老闆有點隱約避開她。
----是因為蘭羽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說的什麼話?總不該是因為看何智堯噴的英語,而自慚形穢吧?
他當時的表情,有略微的悵然。只有幾秒,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精明。
不知怎麼,江子燕腦海里浮出了曾經幫傅政翻譯個人資料,他的介紹是加粗黑體字的「離異」。簡簡單單的詞,江子燕原本看過就忘,如今婚娶自由,但「離異」對個人終究不算是小事。至少這幾天來,她都忍不住想,她願意和何紹禮離異嗎?
以前是無所謂的,最多想想何智堯。
但現在,江子燕望著越來越活潑的何智堯,心裡卻更多的是想著他的爸爸。何智堯以前總會叫她姐姐,也會小聲地叫她媽媽,但最近,他已經很固定地喊她媽媽,鶯啼婉轉的連續叫。有時候聽多了,隱隱還有點魔音灌耳之感。不過每次對上何紹禮,何智堯就又是很狡猾的「哥哥」和「爸爸」混著叫,非常看人下菜碟。
「你這是想整啥呀?」
江子燕極力忍笑,小聲地模仿著何智堯神奇的語調。
她和何紹禮都試圖去探究他東北腔的具體來由,但那神奇的老師又始終都沒找到。何紹禮甚至和每個來家裡的男家政都聊了聊,依舊一無所獲。到了後來,何智堯過於魔性的口音,居然能把他倆都感染了不少。
何智堯專心地玩著他玩具,沒答應。
他說話很晚,學習也慢而吃力,但專注性和更深層次的領悟力比同齡小朋友要高出很多,他的父母從不在孩子玩的時候,去用別的事情打擾他,最多也只是靜靜地看著。
有時候三人同在客廳里,各做各事,何智堯小兒心性,會突然開始興高采烈地嗚嗚吹玩具上的哨子,或者高聲跟著卡通片快速地念英文,製造諸多噪音。江子燕被打擾後,戴著耳機仍然忍不住皺一皺眉,但何紹禮跟聾了似得,依舊全神貫注地回復自己的公事。
她記得剛回國的時候,默默跟著何紹禮父子去超市。何紹禮正俯身盯著琳琅滿目的兒童麥片,何智堯當時不喜歡她總試圖牽著他的小手。小朋友一著急,突然跑上前捉住爸爸的褲子,求助般地狠力一扯。
於是,在場的人,多多少少瞻仰了一眼何紹禮的黑色底褲和勁瘦大腿。但他隨後只是迅速提起褲子,堅定製止兒子的時候,永遠理性多一點,平靜多一點。他身上沒有富二代的任何典型優缺點,因為平時不主動說,看不出也在獨自管理自己公司。
更多細微之處,非要和何紹禮共同生活才能體會,再相處久了,江子燕居然感覺隱隱佩服何紹禮,她莫名覺得他會是一個好老闆。真奇怪,她對自己神奇的老闆傅政只是覺得有趣,並沒有產生任何佩服的情緒。
江子燕由衷的希望,她兒子的性格以後能多像他爸爸一些。
何紹舒開始第二波刷屏的時候,兩個女嬰只占據九宮格的一張圖片,其餘更多的都是 LA 乾燥少雨的藍天,和五花八門的各種攪拌果汁。
等到江子燕再去幼兒園的時候,她得知一個不大不小的噩耗,老師通知要放暑假了。
現在從補習班私教到游泳班幼兒班,老師和孩子家長聯繫都是通過qq和微信。江子燕後知後覺的把班級群家長群幼兒園群各種群都掃了一遍,然後汗顏發現至少加了五十個群,莫名攢了不少人脈。
本班級的群里,江子燕把自己的群暱稱改為接地氣的「智堯媽」,群里最活躍的媽媽是一個土豪單身母親,她自己開個高端大氣的空氣氧吧,有一個很愛尖叫的中法混血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