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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何紹禮儘量不在她醒著的時候來了。
有段時間,醫生慣例性問他是否接受流產的可能,何紹禮沉默片刻,終於說:「肯定先保她。」
這句話同樣傳遞到江子燕那裡,她面色慘敗,卻咬牙說:「可我都要。醫生,你既然能讓我活著,那麼無論如何也得保著我孩子。」
吳蜀也是會診的醫生之一,他第三天後就會孤注一擲地去鬧何紹舒的婚禮,但在工作職位話還是說得穩重冷靜:「這兩者沒有聯繫。江小姐,你自己不是長著大腦,卻又說這種蠢話?」
他在外面無聲地笑了。
拆解情緒都是一層層的,後來她走了,掩蓋的疼好像才全部感覺出來。
下午的陽光像軟蟹腿般,曲折地照進來,再慵懶地搭在床上交纏的兩個人身上。
何紹禮摟緊了她軟綿綿的身體,有那麼一刻,好像終歸失而復得了,他卻又懊喪行動得還是太晚,簡直是拿著石頭砸自己的腳,不過更多的,依舊是胸膛中那股無法抑制地渴望,每當看到她眼睛的瞬間。
「你是怎麼看出我愛你的,我哪裡裝得不好?」他頓了頓,再自言自語地說,「你喜歡我為胖子取的名字嗎?」
她依舊在睡。
晚上的時候,何智堯也從幼兒園被接回家。
他躲躲閃閃地不看江子燕。蓋因為今天的數學考試幾乎是全軍覆沒,何智堯認為,這主要責任在於出題的老師和他食言的媽媽,不過,他確實開始啟蒙了很淡的逆反心。
江子燕今天精力不濟,全程都只是半撐著頭坐著,頭髮垂胸遮擋煽情。因為她也在兒子面前盡力掩飾身體異常,倒也沒發現何智堯有異。
趁她慢騰騰地起身去倒水的時候,何紹禮已經欣賞完他兒子全程忐忑的樣子,他悠然說:「你去跟她道個歉,說句sorry,賣賣萌。她今天心情好,說不定就能原諒你考得爛。」
何智堯很煩惱地說:「我妹關係的!」
他笑了:「喲,你考不好還挺自信啊!」
何智堯敏感地覺得他爸爸是幸災樂禍,但又指望他幫自己求情,立刻改口撒嬌:「爸爸?You are my everything!You are the best!You are my hero!……」
小孩子說起情話是很可怕,肉麻真摯到幾乎不要錢。何紹禮自覺他臉皮不薄,居然被他兒子連續的表白得臉紅了,想去親親何智堯鼓起的臉頰。
何智堯睜大眼睛,繼續軟軟乖乖地說:「Please……」
江子燕正好回來落座,她只看了眼這纏綿場面,就隨口說:「堯寶以後得上數學補習班了,我沒空教他了。」
一言定錘,何紹禮同時感覺他的嘴落空。何智堯迅敏地躲開老父親真摯的吻,他繃緊了臉抗議:「NO!!!」
她挑眉:「上課是上課,又不影響你玩的時間。」
何智堯努力地想詞:「But……」
江子燕繼續說:「你班裡其他小朋友也有上呀,就那個 Sherry 小朋友也在。到時候,還是你和她一起上課。我問問老師,能不能一起教你倆。」
何智堯顯然在天人交戰中,沒再吭聲了。
何紹禮自然而然地把身子坐直,神情不見惱怒,不過他也回想起來:「 胖子,Sherry 是你的幼兒園四女神排名之三嗎?是那個英國的小姑娘?」
江子燕看他父子兩人不緊不慢的又說起話,實在坐立難安,提前又回房間躺下。
她沒有很快的睡,躺著休息更多。
下午的時候,江子燕醒過來,和何紹禮躺在床上簡單聊了會。內容不是別的風月話題,兩個人說了會亞馬遜的alexa人工虛擬助手。何紹禮對這方面同樣好奇,因此,他早在上一周就已經下單一台,正在寄回來的路上。
他說:「等拆開後,我拿給你看。」
江子燕輕聲答應著,但只是定定望著房間裡的某處,任他玩著她的長髮。她知道何紹禮還在等著她的一個答案,他如今在她面前耐心已經越來越少,偶爾還不如何智堯坐得住,因此完全不自知曾問過她多少遍,「你生氣?那麼疼?你是不是還會走?」。
這個夜晚睡著的時候,她感覺又被人從後面摟住。
有人問她:「我們這是重新開始了吧。」
「不算,」她提醒自己要鎖門,隨後喃喃地說,「是繼續生活下去。」
幾天後,大洋彼岸傳來等待許久的好消息。
何紹舒剖腹產生下了兩個女兒,普天同慶,她幾乎在自己的各個社交帳號里都公布了這個喜訊。江子燕粗粗翻到她和新生兒的幾張合照,產婦和外婆氣色很好,握著嬰兒的小腳。
等翻到最後,何紹舒在上面寥寥寫了幾句,記錄了她臨盆前的狀態。
「有那麼一分鐘,感覺我就成了大型車禍現場的碎輪胎皮,被吳渣男開車迎面撞過來,但我從不後悔~~~~也感謝老媽陪我,不日我就回來工作。」
不少人都在下面紛紛留言,點讚和祝福
第44章
江子燕在周末空蕩無人的辦公室里讀了這狀態,在下面麻密點讚的人頭裡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何紹禮的頭像。隨後, 她意識到自己除了手機和郵箱,沒有其他何紹禮的聯繫方式, 連最普通的qq都不曾加過。
她不由怔了怔。
如今仿佛有點切身體會到, 自己曾經以莫名姿態追何紹禮時, 他那股天然產生的抗拒感,至少是茫然感。風水輪流轉,這次換成她去斟酌地研究何紹禮的所有舉動。
何紹禮的渴望很強, 而且無處不在。
有的時候,他沒有靠近她,也沒有看她,存在感依舊像無聲關在房間的深灰色獠牙大象。何紹禮的長相帶些少年貴氣,卻不會讓人覺得是一個過於沉溺掠奪的角色, 但他的身材和行為截然相反。放鬆時的神情早沒有了最初的斯文, 隱隱帶有點二世祖的感覺。至少每晚勁意壓在她房間裡不走的年輕男人,不應該是這一種有看起來無辜平和眼神的禽獸。
江子燕躲在寂靜的公司里, 像曾經坐在竊竊私語的圓穹頂教堂里,旁若無人地想著心事。
連續幾日, 她不得不申請在家工作,身上帶有無限日好的痕跡,眉眼也無形中多了嬈長風情。但偶爾一笑,又潦糙收回去,和她此刻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的思考神情,總體感覺依舊是未打折扣的沁冷,就像來自某一個很遠,總是下雪的高緯度歐洲小國。
也怪不得何紹禮對她至今仍有忌憚,他再主動,把她安撫得再周到,到了江子燕覺得合適的時候,她總是要把主動權狠狠地奪回來。或許是無法消磨的童年陰影,或許是她也具有不費吹灰之力傷人心的能力罷了。
江子燕發呆沒一會,就心境平和地進入工作狀態,微微側著頭,除了耳輪溫紅,看不出痕跡。
聊天工具是自動登錄的,未屏蔽的公司大群里,突然有同事發言:「求助!!!今天有哪位同事在公司嗎?能幫我收一批LED燈管和建築材料嗎?我這裡堵車,估計趕不過去了!大恩大德!感謝感謝~」
因為想宣傳業務和更好的為初創企業服務,公司通過交通局和建設局等各行政相關部門的繁複審批,拿到一塊大型戶外LED顯示屏的批准置辦文件。不過那都是別的部門忙的事,也不歸江子燕管,只是曾聽組裡津津樂道的八卦了句。
江子燕不置可否地關了彈出窗口,但等她手指輕輕敲擊著滑鼠,把桌面廢紙簍里的稿件清空,再進入Trello里把下周要選的選題拖給兼職翻譯作者後,那位可憐的同事已經在死寂的公司大群里連續三分鐘的刷屏和哀嚎,依舊沒人回應。
她還是敲了句:「我現在在公司。我是編輯部外電-江子燕,你可以讓他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號碼是XXXX。等我簽收後,會發驗貨單給你。」
就在打完這長長的一行字發過去後,有另一個人比她僅僅晚了1秒才回復。
「我在公司。」
很簡單的四個字而已,不簡單的,是這是傅政本人留的。
那位同事立刻忽視江子燕,留了兩行的鮮花啤酒愛心表情給對方,用隔著屏幕都可以感受到的討好說:「謝謝Jack,最遲這周五,屏幕就可以投入使用。」然後才公式化地回復江子燕,「我讓他打電話給你,謝謝!」
江子燕終於蹙眉抬起頭,又碰上老闆了嗎?
她內心並不心虛,員工在周末來公司自願加班,總歸不是錯事吧。何智堯此刻還在游泳班裡掙扎,她也沒有放肆地違反公司禁令吃火鍋,但整個格子間除了自己,安安靜靜的像樂高玩具盒子,確實沒有其餘人。傅政如果也在公司,他現在在哪裡呢?大概是在樓下的辦公區里坐著?
思緒轉了圈,江子燕只是靜靜地待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她忙著自己的工作,沒多走也沒多看。
半個小時過後,果然接了一堆燈管和戶外的材料之類的大盒子。她其實也並沒有幫什麼忙,無非把公司門打開,讓幾個工人把原材料負了上來,然後象徵性地驗貨,拍了照發給那位同事。
傅政也許在群里也看了她的回覆,知道有人處理這事後便沉寂,他本人同樣沒有現身。
時間很快就又到了她該去接何智堯的點。江子燕今天為兒子帶的食物是兩個很小的香菇蔬菜肉包,她打算拿微波爐里加熱一下,至少這能讓何智堯因為太燙而吃得慢點。
但所謂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
她尷尬地頓住腳步,因為發現傅政本人就坐在員工廚房裡看電腦。
他正坐在高腳凳上,旁邊桌子上擺著一個吃空了的泡麵碗,泡麵調料包餘味未散,還拆了包綠色包裝的薯片和一瓶零度可樂。這幾種典型垃圾食品,是程式設計師和單身程式設計師的生存食料,沒想到傅政看起來外表儒雅精明,身為老闆,也在津津有味的吃這個。是因為……單身漢的原因嗎?
傅政這時也察覺有人,抬起頭。「哦,你也在公司。」他的態度比她自然多了,然後看到了她手上的飯盒,「你沒吃飯?」
江子燕雖然很謹慎,但到底從不是微小的性子,她無奈回答:「我想用微波爐熱下飯盒。」
傅政「嗯」了聲:「你自便吧。」
她欣賞他的態度,傅政沒有掩飾性地收起桌面那狼藉的泡麵包裝,也沒有像部門過於熱心的同事那樣,吃任何零食都要分發一圈。傅政就只是繼續忙自己的事,但口頭和她寒暄幾句。
「你收到貨了?」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