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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江子燕已經將那些考試資料推到他面前,她輕快地說:「拿回去好好做一遍卷子吧。其中有幾份我多複印了幾張,以防你還要把這資料給你的女朋友。」
何紹禮終於忍不住說:「這位學姐我告訴你,蘭羽真的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聽了後毫無喜色,抿了抿唇:「她雖然不是你女朋友,但你對她的照顧,好像比正經男朋友也差不了多少啊。」
何紹禮忽然就笑了,他的回答好像毫不相關:「我總不能像你,每次走路撞到人都從來不說對不起啊。」還是把考試資料接過來,又說,「你幫了我這個忙,等考完試,我請你吃頓飯?」
她不由瞧了他一眼:「你是想謝我呢,還是想約我?」
何紹禮很坦率地說:「也許都不是,也許都有吧。」
第一次,他看到江子燕的眸子裡划過真實的害羞,儘管她迅速再板起臉,匆匆說「好好複習」,轉身就走了。
那好像是江子燕罕見流露真實情緒的幾個時刻,儘管隨後就證明,她送試卷的行為並非十足善意。而隨後他們約著吃的那頓飯,味道簡直比食堂的茄子飯還要更詭異。
江子燕這時候已經融入何紹禮的圈子,當時有個朋友,想往國內引進露天音樂節模式。對方有資源有渠道,想效仿著美國的模式運營,但因為時間急促,力不能及,於是把網絡訂票系統和招商引資的部分流程,分包給了江子燕。
大好商務合作機會,最後差點鬧翻。
江子燕在交活的緊迫前夕,突然毀約,要求提高平台費用。吃牛排的時候,她輕聲下了最後通牒:「假如你出不起這個價,不如我賞給你一筆錢,讓你以後去幫我批發童裝吧。」
對方望著那清冷仙子般的面孔,又聽到蠻不講理的話,啞口無言。
何紹禮也沒有料到晚餐居然變成三個人,還進行得這麼詭異,他不得已幫著圓場,自然要向著江子燕。後來,對方看著他的面子,勉強妥協。原本打著友情牌做的生意,最後付出比市面其他公司更高的價格買了服務,也就沒了後續合作的機會----即使對方公司做大後,很長時間內,網站基本構造依舊採用江子燕的編碼雛形,穩定完美,幾無漏洞。
那筆多加的錢,就是用來支撐構架更大的資料庫。
不過江子燕當初要的價格,依舊屬於獅子大開口。她本人卻沒有任何解釋,往後的日子依舊穿著不知價格的黑衫,心安理得的當著「倒爺」。不僅是蘭羽,她和何紹禮圈子裡的朋友都相處得不算很好,大部分人對江子燕的評價,都會從極高滑到極低。崇尚精英主義的同學不喜歡她,嫌她市儈自利;無產階級的同胞們也不喜歡她,嫌她苛刻不喜。
詭異的是,何紹禮的所有男性朋友,依舊很羨慕他這種危險的艷福。不過,何紹禮從不肯把這些話透露給曾經和如今的江子燕罷了。
也幸好,她本人對此話題同樣感覺無法適應,甚至還隱隱地有些驚嚇。
剛醒來的時候,江子燕會對牆壁自言自語練習說話。極偶爾說到何紹禮,幾乎連名字都不想提,只冷漠地用「製造我孩子的工具」這個詞語,語氣無謂,全當等閒。
因此,當何紹禮笑著對她說「製造胖子」這四個字,拋開曖昧,那感覺就是說不出的弔詭。
他……應該不知道這句話吧?
江子燕用手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按摩著太陽穴,她還記得病床牆壁是粉紅色,也還記得何紹禮出現過那麼一次。可是更多時刻,又總是陷入沉睡當中。
這人該不會曾經守著自己睡覺吧?她再打了個寒顫。
等何智堯從爺爺家被送回來,兩人帶何智堯下樓遛彎。何智堯每次都搶著要自己按電梯鍵,何紹禮順便讓他站直,比劃了下他的身高。
「胖子最近長高了。」何紹禮肯定地說。
何智堯如今有了點自我意識,對著電梯裡明晃晃的鏡子,都得顧影自憐幾秒,自己給自己做鬼臉。他聽了爸爸的話,也很高興,立刻就伸出手要求進行愛的抱抱。
何紹禮現在發現他已經單手抱不起兒子,隨口對江子燕說:「你不在的這幾年,我的右手可是粗了好幾圈。」
江子燕卻仿若未聞,只是抬起手,狠戳了下已經亮起的電梯鍵。
他轉念之間,便笑著解釋:「我的意思是,手粗純粹因為抱胖子抱的,你想到哪兒去了?」又再放低聲音說:「不過,你想的原因也是存在的。」
他聲音原本低沉動聽,此刻壓低了聲線,居然十分曖昧。
江子燕就這麼被冤枉住,她盡力平淡地說:「我什麼都沒想,我也什麼都不懂。」
何紹禮卻仿佛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看著她的窘態,緊追不捨地問:「你哪裡不懂,子燕姐,我可以指教你。」
從電梯的鏡子裡,她能看到何智堯正好奇地看著他倆,他伸出小髒手,想要撥弄她的長髮。江子燕溫柔地牽住他,但語氣卻截然相反:「我不需要指教,雷鋒叔叔還是去幫助其他小朋友吧。」
第38章
何智堯新報的游泳班,本周末轟轟烈烈開始,江子燕把他送過去。中間有兩個小時的空閒, 正好公司就在附近,索性來到辦公室加班。
往日熱鬧忙碌的辦公區, 如今空空蕩蕩。向來需要在小黑板上提前寫預定時間的會議室大開著門, 幾個滑輪椅閒散地擺在牆角, 異常靜謐,窗外的太陽照進來,她獨自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 發了好久的呆,開始把近期的各項事宜進行復盤。
所謂「復盤」,是一個圍棋用語,棋手在收勢後,回顧自己棋盤上的每一步。
這是失憶後養成了這個習慣, 開始總結和記錄自己各項生活。最初是處理完上一周的稿件, 記錄各種意見,再整理和刪除冗餘的資料, 準備下一期的選題等等。
江子燕無意地抬頭,前方一排的座位空落落, 只有綠植和摞放很高的幾個紙箱。
那天也是在這裡,她見到了蘭羽。蘭羽面容複雜,但又難掩……懼怕感。江子燕不由地專心地琢磨了會那個女孩子,思維再繞到了何紹禮身上,從前,他是否就是抱著不表態不拒絕的曖昧態度,任她和蘭羽來回爭奪他?以及那句尖刀插地面的冷酷之言,「我娶你,除非你死」。
總感覺缺頭少尾的。
她漫不經心地撐著頭,用指甲在桌面輕輕擊打,有一下沒一下。也正在這時,突然聽到走廊里傳來囂雜的腳步聲和談話聲。
沒幾秒的時間,遠處的玻璃門開了,是傅政西裝革履的,一邊以沉穩的語調介紹著本公司的各項情況,一邊帶頭帶領大批政府官員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今天的辦公室有點空,我們雖然也是網際網路公司,但沒有網際網路公司盛行的加班文化----」傅政說話的時候,一揮手,隨意往格子間裡望了眼。
偌大辦公室內空無一人,聲音落下略有迴蕩。
此刻,照相機的咔嚓聲,詢問聲,來賓好奇地擺弄桌面撞球和試坐懶人椅的撲哧聲。伴隨著傅政不急不緩繼續的解答,各種聲音平滑地飄過去。
江子燕縮在自己的辦公桌下面,頭頂著桌子,膝蓋上放著自己發熱的筆記本電腦,細微地喘氣。好險,勉強才逃過一劫。
她實在想扼腕嘆氣,最近怎麼老是撞在槍眼上,怎麼槍眼老是對準她啊。
幸好沒一會,只聽到傅政又說:「旁邊是我們的員工廚房,看起來略微小了點,但也夠用。樓下是我們的員工休憩室和健身房,領導請隨我繼續走。」
這架勢,就像帶著小朋友參觀野生動物園。而直等著最後的腳步聲散去,江子燕又謹慎地在下面坐了五分鐘,隨後才把椅子推開。
大格子間再次重歸靜謐,江子燕迅速收拾好自己的電腦包,匆匆離去。等走到樓下,突然想到把給何智堯的甜玉米落在員工廚房的微波爐里。她不敢久留,搖搖頭,繼續轉身離去。
五塊錢的玉米,能影響何智堯一整天的好心情。因為急著去接他,江子燕也沒時間去便利店重新排隊。何智堯不死心地翻她的布包,想找出每次游完泳後都會被投餵的食物。可惜什麼也沒有。
江子燕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撓了撓何智堯的嫩臉,笑著說:「平常有餓到你嗎,吃零食有那麼重要?」安慰他又像勸服自己說,「待會回家吃晚飯啦,稍微忍一忍。」
何智堯剛剪了頭,那張臉上很費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他說:「No啊。」
有時候,養孩子真的很煩惱。也怪不得他父親把他餵得這麼胖,面對這麼雙無辜渴望的眼睛,江子燕自認冷酷,有時候也難以抵抗,最終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停下腳步。
結帳的時候,何智堯重新扯著她的胳膊撒嬌。他改變主意了,不想吃玉米,轉而想喝牛奶。雖然包里有水,家裡還有牛奶,距離家也就五分鐘的路程。但固執到不行,非要現在就喝。
江子燕如今也被何紹禮傳染,願意縱容何智堯的這些小任性,只要是不大的事情,很願意讓兒子感到開心。延遲滿足的幸福感,從來不是幸福感。
「那玉米和牛奶,你只能挑一個吃的。」她這麼說。
何智堯小大人一樣地嘆氣,然後選了最大包裝的糙莓牛奶。
這孩子的食譜,已經無垠到了有點寡廉鮮恥的地步。晚飯的時候有涼拌苦瓜,本來以為何智堯不願意吃,結果試探性地給了他,他吃了四大勺----吃豬蹄要舔手,吃酸奶要喝到最後一口,面對牛肉雞肉色授魂與,白米飯和白水青菜來者不拒。
江子燕看著何智堯這種吃飯風格,她的思緒從最早的「我配當一個媽媽嗎」,變成思考「他還配當一個孩子嗎」?
周一公司做頭腦風暴的時候,大家規定,組裡每個人要先講一個真實的笑話當熱場。江子燕閒來無事,做了幾張她偷拍何智堯放飛自我的吃飯PPt。同事間大呼可愛,但也紛紛說「吃貨是小時候就培養」「吃得什麼啊這麼香」之類。
冷不丁的,聽到徐周周在旁邊說:「說到吃貨,還記得去年周末,Jack捉到別人在公司吃火鍋的事嗎?」
除了江子燕,幾個同事包括主管都笑不可支。
原來,去年傅政也在周末帶領一幫科技部的領導參觀本公司。好巧不巧,正碰到國際業務部門的一個同事,趁著周六日的辦公室無人,叫了她男朋友在會議室吃外賣火鍋。據說當時傅政進門,「人贓並獲」,火鍋爐和酒精加熱器還熱騰騰地擺著,連鍋都沸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