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公司網站綁定微博,一個投資大V在轉發連結後,經過二次連接和推廣,閱讀量迅速突破兩萬。

    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文章開始在朋友圈內零零散散的傳播,這幾乎是科技創投圈的爆點流量。

    文中點名的幾家小公司的公關紛紛找上門,要求付費刪除文章。網際網路媒體都有種糙根性,天不怕地不怕,甚至還鼓勵這種爆點。主管精神抖擻地和他們周旋,時不時把對話截屏扔到群里。

    江子燕最後關閉對話窗口,刪文章的價格已經提高到兩千人民幣,主管依舊是拒絕刪除。但不管如何,這個月最高流量的五百塊獎金,總能落到她手了。

    徐周周又在老生常談的感慨:「兩千塊呀,我一個月伙食費!好多這種土豪公司都喜歡直接砸錢公關啊,全網砸錢!像咱們這種人,僅僅為了生存,就已經需要拼盡全力……」

    江子燕卻在旁邊,自語地輕聲地接下去:「在世界上拼盡全力地活著,難道不是我們每個人應該做的事嗎?這不值得誇獎,也沒法換來同情。」

    她垂著眼,皮相裡帶著一絲內向和細弱的錯覺,但眉宇間總攏些高傲氣勢,無形壓人氣場。

    徐周周半晌沒說話,過了會,她才後知後覺地嘟囔:「……我這是被教育做人了嗎?」

    江子燕笑了笑,權當安撫。

    網際網路好像特別流行「比誰喪」這種氣質,但她已經連雲淡風輕和假裝悲傷都沒法扮演。江子燕清楚意識到,她裝不出來。起碼對捉住蘭羽作弊這件事,完全裝不出來內疚。

    如果沒有何紹禮的存在,她都不會很欣賞蘭羽。也不需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但確實是有些瞧不上罷了。工作靠業績,考試靠成績,自己的門檻低,就怪不得人踩罷了。

    黑色耳機線纏繞在纖麗指尖,江子燕想到了那天晚上瞥到了何紹禮手背處,有兩處未消散的月牙形痕跡,一看就是女人留下的指甲印。而何紹禮重新進門的表情,頗有些神色難辨。

    那晚回家路上,他問她:「下周二你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再陪我和別人吃頓飯?」

    江子燕自從知道自己還曾結過一次婚後,又恢復了剛回國時候的刻意沉默。她想了想,試探地說:「要去見那個趙大鬍子嗎?」

    何紹禮簡單解釋:「不是工作的事,是高中同學聚會,我想帶你和胖子一起去。」

    她略微蹙眉。什麼同學聚會,自己已經接近六親不認了,又熟悉他哪門子同學。也不對,還是認識一個,蘭羽也會去嗎?

    曾經的記憶追溯進行到一半,江子燕本想繼續追問她讀研究生的情景,當初為什麼追他,又為什麼跳樓,其中蘭羽又有什麼作用。但她不過因為多問了幾句「前夫」,何紹禮眼光就明顯不對,瞧得讓人渾身發冷。

    末了,他乾脆藉口鼻子難受,直接回房間睡覺。

    江子燕有些惱羞成怒。

    即使她曾心有匪念,整件事搞成這個結局,何紹禮也不是全都無辜吧。往難聽點說,他這人看起來人畜無害,家教好,但也真是禍害。倒不是多花心,但有的時候,對女人行事好像總帶點男偶像的包袱啊……

    她胡思亂想的,聽何紹禮繼續說:「你回來後這麼久,我還沒帶你去見過其他人。」

    江子燕全無興趣,只冷淡地說:「我和你去同學聚會,你不怕有人不高興?」

    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何紹禮也知道她是說誰。他乾脆地答:「我就是希望她以後能高興,所以必須得帶你去,讓她徹底死心。」

    江子燕語塞,過了會,她輕聲問:「那請問,這事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語調讓何紹禮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面色柔和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沒好處,我現在只是請求你陪我去。子燕姐,可以嗎?」

    那感覺頗有些抓心撓肺了,她忍不住單刀直入地問:「我們以前……算是談過戀愛嗎?」

    這是江子燕第一次開口坦率地問這種話。

    曾經的女閻王冷硬從容,會不動聲色地譏嘲他:「邵禮,你找女朋友是不是得像美國總統選舉,推選舉人,拉選票,辦推廣演講,最後任你在獲勝的幾個姑娘里隨便挑一個?」

    何紹禮被她說的無奈:「我什麼時候這樣過?」

    江子燕面露譏誚,卻沒有乘勝追擊。

    私下裡,她的態度是若即若離的溫柔,但行為又表現得曖昧痴纏。何紹禮被這個學姐追得轟轟烈烈又倍感恥辱,平生頭一次嘗到被吊車尾的味道。

    人的有些感情,即使已經成為硬需求,又好像不能擺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曾經親密地聊過很多話題,從宇宙萬物到秋天裡的果實,她悄無聲息地幫他買來百香果治療季節性鼻炎。他們也因為蘭羽和江子燕的做事方式吵過更多,越吵越僵,他後來默認她拿自己的噱頭和那幫朋友做生意----但好像始終沒提起過兩人的關係,一直就維持「追」和「被追」的相處。

    而失憶後的江子燕,就坐在旁邊這麼問他。她是真的全都不記得了:「別人總說是我追你,那請問,你最後接受我的追求了嗎?」

    何紹禮摸摸鼻子,他誠實地說:「我說不清。你不然問問別的,比如胖子是怎麼製造出來的?這個我能回答。」

    江子燕一下子噎住,瞬間也不知道自己臉是黑了,還是紅了。

    「……可我不想聽,」忍了又忍,她忍不住憤然開口,「何紹禮,你好噁心!」

    何紹禮望著她摔了車門離去,他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因為江子燕這話,倒是在其他夜晚裡還說過一次。

    第37章

    與高中出類拔萃的相反,何紹禮在大學期間成績一落千丈,次次考試都在系裡最後五名徘徊。他朋友眾多, 聚會也不少,有段時間裡迷上了網路遊戲, 花了兩年時間, 打到了中國前二十。因為這些雜事, 考前總靠背半本習題書混過去。

    這時候,江子燕的存在就很有必要。

    她是當之無愧的學霸,嫻熟掌握了應試教育的規則。讀研究生時又撿起大學時期的代購生意, 江子燕已經意識到她的視野不足,頻繁地在商經學院走動,當助教,去教務處打雜,很得老師眼緣。即使不同系, 也能從老師那裡要來本科歷年真題考試卷。

    在期末的時候, 她在通宵開放的圖書館裡找到他,依舊是全身的黑衣服, 清江般的涼慡。不過,見面先說幾句讓人不慡的話。

    「只有你一個人學習嗎?你那恨嫁的小女朋友呢?」

    她不疾不徐地停在他對面, 何紹禮順著她眼神示意,看到她帶來的複印卷子。他無所謂地收回目光,回答說:「我們現在這歲數,說誰娶誰嫁都言之過早了點吧?」

    「那也是要看地方了。在我家鄉,像你這種歲數的男生早就應該訂婚了。」江子燕悠閒地坐在他對面,兩個人小聲的交談。那時候,她在外人眼中還處於對他的一頭熱狀態中。她渾然不覺般,只淡淡地補充,「當然,像我這麼大歲數的,基本是三個孩子的媽媽,要是家門不幸,還能當姥姥了。」

    何紹禮被她語氣里的老氣橫秋逗笑:「我可想不出學姐你那時候該是什麼樣子。」

    她面色驟然一沉:「呵,你想得未免也太多!」

    翻臉速度太快,又毫無徵兆,幾乎讓人落不下台。

    何紹禮倒是付之一笑,摸摸鼻子,繼續低頭做題。他的複習方法粗暴有效,直接背書背題,文理科萬變不離其宗,足矣應付考試。這方法說來簡單,但枯燥得很,也沒幾個人能真正定下心去做罷了。

    江子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把心底的負面情緒全數壓下去。等她抬頭,看著眼前依舊心無旁騖默書的年輕男生,挑了挑眉:「我幫你找來的複習資料,你看到了嗎?」

    何紹禮笑而不語。他是很能定得住的性格,一旦認為什麼不重要,就自動維持著最低程度的關注。眼前江子燕為他拿來的珍貴複習資料被留在原地,碰也沒碰,顯然打算拒收這個人情。

    江子燕也察覺他有點惱了,故意說起別的:「邵禮,你想不想知道,我最初是怎麼看上你的?」

    何紹禮穩定地握著筆,依舊低著頭看書,但大腦已經無法集中注意力。筆尖劃在糙紙上的細碎聲音,咖啡醇濃香氣,敵不過她在他身邊輕輕的呼吸。

    他實在對這樣的自己陌生又煩躁,完全沒有體會到被迷戀者的灑脫,偶爾還會恨起自己歲數小。

    江子燕這種先抑後揚的套路,有時候遮都不遮,好像也不介意別人看出來。她不像蘭羽,會紅著耳根,少女純情地跟他打鬧。江子燕直截了當的說看上了他,然後無所不用其極的靠近,即使談起敏感話題,沒有絲毫旖旎羞澀之狀。她的氣質優美靜謐,背後卻總感覺在冒著一絲絲的壞水兒。

    「咱們的新生晚會,你被叫上台玩she飛鏢。好多人玩這個遊戲,但只有你每次投飛鏢前,會注意看是不是站到那條黃線後面。而且,最後你還都贏了。」她輕聲說,「我當時就想,這男生真有意思,長著張沒被生活欺負過的臉,做事情也從不想著投機取巧。這其實是……很難得的。」

    何紹禮略微愣住,他問:「你被誰欺負過?」

    江子燕沒有回答,她垂著眼,頓了頓,又說:「我現在特愁聽』大家都是天之驕子』,咱們大學確實不錯,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智慧。就像有人重視大學成績,有人不重視,沒什麼了不起。但面對考試,你還知道背書複習,你那個小女朋友,恐怕正在打小抄和找替考吧。」

    這次是他沒有說話。

    蘭羽是什麼人?除了對他的情感以外,其他什么正事都沒有堅持到底過,讀書時是足足靠著七八個資深家教外加何紹禮平日的監督,完成所有功課。等兩人上了大學,何紹禮自身應顧不暇,還是耐心幫她寫了幾篇論文。他從小到大對學習都不費力,如今不在乎成績,倒從未考慮過用作弊矇混過關。

    蘭羽和他不同。她比他愛玩,也比他更渴望得到好成績。

    最美麗的臉,最優異的成績,最亮麗的衣服,王子公主般白頭偕老的感情,這些耀眼的東西都是她所看重的。蘭羽從小就最羨慕何紹舒,卻又孩子氣地聲稱只喜歡過簡單生活,不喜歡壓力。但總體來說,她性格絕對是不壞的,而且,也沒有人能如此冷血地分析從小長大的夥伴。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