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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好,邵禮。有句話你肯定聽過,每家企業距離倒閉只有18個月。你想買我的地圖部門,即使我肯出售,恐怕你要耗費所有現金流。現金流是公司抵抗風險的急救藥,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你也知道,獨角獸時代已經過去了,剛拿了過億風險投資,自己有5000員工的公司,第二天也說死就死。行業和資本都在洗牌----」趙總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問:「你別說我烏鴉嘴,但假如有一日,你現在的小廠經營不下去了,你怎麼辦?」

    何紹禮不假思索地說:「那就繼續經營。」

    趙總乾笑幾聲。「呵呵,經營不下去了,你公司徹底倒閉了,破產了,什麼都沒有了,小何總,你到時候怎麼辦?」

    何紹禮不由沉默。

    飯館裡還有寥寥幾位食客,他們坐的位置是一個角落,頭頂是喇叭,古古怪怪地放著輕軟粵語歌。何紹禮坐在狹窄堅硬的座位上,高大身軀稍微一動就會碰到牆。

    幾十秒後,何紹禮突然微微側頭,開口問江子燕。「你每次教我們兒子學拼音,他又不肯學的時候,你怎麼辦?」

    趙總不明所以,把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江子燕心下急轉,揣度何紹禮的各種用意。等她開口的時候,語氣卻是安靜:「智堯學不會,我就重新再教他,無非多教幾遍的問題。」

    何紹禮點了點頭。他並非沒有脾氣,好聲好氣的時候總像個大男孩,不笑的時候氣場全開。

    「教育孩子和經營公司一樣,聰明人花儍力氣,長年累日地做一件事。趙總,您說我們公司願景小,會走向失敗,那麼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判斷?我不是那種只會做ppt和仰靠父輩吃飯的二世祖,而我們公司也並不需要獲得趙總你的認可。趙總你的問題,是問我彈盡糧絕的情況怎麼辦。我只能說,我會堅持,我們公司也不會放棄----物聯網是以後大格局,我們公司也有自己的願景,並且我和我同事都相信它會實現。您要是不相信,不如試著與我們先建立初步合作,長則18個月,快則8月,市場會初步驗證這合作的方向是否正確。您現在不信任我,但靠信任能成的都是小生意。您有您的判斷,我也有我的,我們靠價值說話。誰是二把刀,誰就得被淘汰。」

    他這番咄咄逼人的話說出來,趙總和江子燕都有些發怔。

    片刻後,趙總從鬍子後面也笑了,這是他今晚在疾聲厲色和反覆試探後第一個真正的表情。

    「現在的年輕人,口吻真大!我真盼著被你打臉的那天,也別趙總趙總的叫了,叫我振格吧,我叫趙振格。」又微微收起笑容,「地圖生意確實做不成。但大家交個朋友,我今晚也送給邵禮小友你一個禮物。」

    他摸出錢包,遞給何紹禮一張名片。

    「名片上的這個人,是做產品開發的一名大手。他最近有跳槽的意向,我之前和他聊過幾次,有心想挖他,只是他的專長在我們公司有些用不上,我也確實付不起他說的工資。」趙總真誠地說,「如果何總剛才對我說的業務轉型這話屬實,你可以約這個人聊聊。別的不說,我對這個人是否是人才,還是比較明白的。這個人,何總可以用用。」

    何紹禮連聲感謝,接過名片。趙總卻把精光四she的眼睛重新投到江子燕臉上,他玩味地說:「你倆是真夫妻,還是今晚一起設局等著我?」

    何紹禮收起名片,無奈地說:「我總不至於連這個也騙。」

    趙總哈哈大笑,隨後又摸出名片,站起來遞給江子燕一張,摸著鬍子笑說,「眼光真不錯,是個大美女啊。大家今天也算是認識了,以後大家是朋友。」過了會,又連連地說:「你倆挺有意思的,確實要交個朋友,交個朋友。」

    等辭別了趙總,兩人終於坐上計程車。

    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江子燕終於冷冷地哼了聲。她本以為做技術的人都心思純正,但今天也實在開了眼界,這個趙振格讓人不喜,多疑,自負,而且還有那種居高臨下感。想清高的得罪何紹禮,卻又礙於他身份得罪不起,最後假裝比誰都活得更明白。

    「這位趙振格趙總,最後明明是想誇你,但他拉不下臉才誇我。」江子燕皺了皺眉。

    何紹禮正望著車窗外,認真聽完後笑著說:「夸誰不都是一樣的,客氣而已。」

    「演戲都要唱足全場啊,何況這怎麼又能一樣?」她蹙眉。

    何紹禮側頭,看她又惱又氣地盯著自己,他淡淡說:「趙總當著我的面誇你,是因為他知道恭維你只會讓我更高興,這就是一樣的。」

    聲音低沉,在夜晚中乾淨動聽。

    此刻,那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寒著臉說:「別為這種心思詭瀾的人找藉口!我是很懂這種人的想法……」

    話說到這裡,江子燕臉色忽地一變。

    她想到,失憶後自己能活得那樣輕鬆,無非仰仗的是何紹禮脾氣好。不然從堅持養孩子,獨自出國,到如今全無後顧之憂的行事,這其中沒有何紹禮的縱容和暗中幫助,又哪裡可行。再說,何紹禮是什麼人,畢業後不久就自己創業,早就在這種人精面前應付慣了。以他的能力,他的視野,他的事業,若不是今晚確實有所圖,也絕對不是時時刻刻都像那般容忍。

    更重要的,她又憑什麼樣的身份,來指責別人欺負了何紹禮?

    前方的計程車司機在放著夜間廣播,兩個廣播員在敘述路況和明日的天氣。

    江子燕卻在交叉響起的聲音里口乾舌燥,心情帶些迷惑和慌亂,而且那感覺是越來越多的迷惑和慌亂。

    「你脾氣真好。」她掩飾性地換了個話題,但說完後,又鬼使神差地加了句,「你的脾氣一輩子都會這樣好嗎?」

    何紹禮在夜色中無聲地望著她,他不容置疑地回答:「會啊。」

    江子燕眨了眨眼睛,感覺像冰塊緩慢融化在白蘭地里,需要等,等一會才能覺得臉又燒了起來。她無來由的開心,很想笑,但又怕笑出來會增加之前那份強烈不安感,於是胡亂地說:「……真羨慕邵舒啊,你如果是我的親弟弟就好啦。」

    何紹禮在霧霾天裡會戴著黑色口罩遮掩口鼻,模樣如同年輕力壯的強盜。

    他望著她,得再次提醒自己,江子燕如今已經失憶了。而自己也不想犯以前的錯誤----如果她做不到他希望呈現的樣子,那就是假冒,那就不是真的愛。

    第29章

    三個月的試用期終於正式結束,江子燕看到本月入帳工資金額後,依舊略微伢然。

    徐周周不避諱地探頭, 看了她的工資郵件,倒是很正常地表情。

    「試用期只發80%工資呀, 你寫稿也多。網站新能源的子板塊都是你的文章, 還有授權轉載。多勞多得, 加在一起就很多錢了就是這麼多,財務又不會算錯。」過了會,她又羨慕地說, 「子燕姐真幸福,在本城裡有房子,都不知道我們租房族多辛苦。每個月工資,至少三分之一是給房東。」

    無心之話,江子燕聽後沉默了會, 關閉郵件頁面。

    何智堯留在家的三國童書漫畫, 諸葛亮送了司馬懿一套鮮亮女裝,也不知道司馬懿扔沒扔, 總歸他是笑納了。她回國後,百般做小, 一是不想讓何紹禮因為自己的原因苛刻何智堯,二也是想千方百計地靠近甚至抓住何智堯。萬幸的是,何紹禮比司馬懿更通情達理,不但不阻撓她親近兒子,還默許她住在他家裡。

    這行為總是變相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自認再厚顏無恥,卻也總不能在失憶前和失憶後,都非要逮住同一個人來回壓榨。

    如果認為何紹禮目前越來越多的溫柔,是出於對自己的感情,未免有些自戀了;可要她像最初那樣,事事再提防他,又顯得太過小氣了。最重要的,這種感情發展到有些危險了,好像有一輩子時間,可以慢騰騰地消耗它。

    昨晚吃飯回來後,江子燕沒有再同何紹禮說話,將自己關進盥洗室,無聲地洗了一個漫長涼水澡。

    十五分鐘後,她伸出凍到發抖的手,用力拉開遮擋的透明玻璃門。

    花灑中的水,自始至終沒有熱度。青光華麗的浴室里,沒來得及凝結任何霧氣。她光腳站在空氣中,渾身打著寒顫,皮膚傳來陣陣刺痛緊繃,那是一種接近疼的寒冷感。

    臉上殘存的熱度和腦海里的想法,已經被全數沖走了。

    江子燕僵硬擦拭頭髮的時候,也動了想從何紹禮家搬出來的念頭。當然,這並不需要很著急,但二手準備總是要備好。

    她趁著何智堯還住在爺爺奶奶家,工作間隙里看起租房信息。找房子總是讓人頭痛,租費也貴到發指,總算尋到家還算合適的一居室轉租。裝修合格,戶型方正,只是矮層建築沒有電梯,現任房客又要等下個月才搬走。

    通過中介與房東建立了初步接觸,又定了看房時間,江子燕的心才算定下來。當然,這一切下意識地瞞著何紹禮進行。

    江子燕不用接送孩子,依舊習慣每天第一個到公司,利用早晨空閒時間做寫稿的背景功課。

    她的本科其實是計算機,成績優異,據說能直接去藩區當中國女碼農。鬼才知道她讀研究生的時候,為何又轉讀了八竿子打不著的營銷專業。如今因為失憶,本科和國內研究生的專業已經是滿頭霧水,連敲擊中文的速度都比其他同事要慢一些。江子燕個性是全絲不苟的,既然知道在寫新能源方面的素材,總要找更多渠道了解一些消息。

    今天上班的時候,江子燕發現她不是慣常第一個到公司的人。走去零食間洗杯子,走廊盡頭處,一個金屬銀色的行李箱立在那裡孤零零,也不知道誰的。

    她繞過它前行。

    工作中因為需要,必須開著QQ,但江子燕向來懶得看群,只是掛著在線,群里嚷嚷什麼,一般都不理會。直到有人輕輕拍了下桌子,她疑惑扭過頭,發現是出差德國的同事回來了,正給格子間的同事送萬年贈禮佳品巧克力。

    「我在群里喊話,子燕你怎麼總屏蔽信息啊!嗨,昨天凌晨剛和Jack一起回來,累 cry !Jack沒上班嗎?我看他行李箱還擱在公司。我擦,時差像小妖精一樣纏人,回家根本睡不著,只好來上班打卡,騙工資!」

    同事喋喋不休的,江子燕微笑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只給我巧克力,還不夠。」

    對方醒悟,重新回去座位,拿出江子燕托他買來的降噪耳機。遞給她的時候想起來:」購買小票裝在裡面。你之前好像多給了我錢,待會我看看信用卡,把多餘的錢退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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