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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她自己是為了目的就可以罔顧一切,失了美感的性子,連帶從不給他人第二次機會。和江子燕在一起,不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到自我良好。即使何紹禮對女孩子那樣八風不動的好脾氣,偶爾也有受不了這種用力過猛的脾性。

    實際上,與那些爛俗的愛情電影和小說描寫都相反,驕傲的男人從來不會欣賞同樣驕傲的女人,因為驕傲這事永遠帶著駁斥。只不過,驕傲的人是會欣賞真正的強者,無論男女而已。

    第23章

    此刻,何紹禮只說:「做飯的阿姨如果有合適的人選,你也可以找。不過, 胖子平時吃什麼,我跟著吃什麼就是。不用為了我特意找阿姨。」

    她心想, 別這麼自大, 何智堯平時敢吃的東西, 實在是多了。

    何紹禮大概也想到這茬,他的手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幾下:「別看胖子現在這樣,他小的時候, 也不是什麼都吃的。」

    江子燕並不真正關心道德和他人喜樂,但每次說到何智堯,她也不由自主地想了解更多,很快追問下去:「能再講講堯寶小時候的故事嗎?你當初照顧他很辛苦,對不對?」

    等了半天, 旁邊的人都沒開口。她疑惑地看過去, 何紹禮終於低聲說:「我遵守了和你的承諾。」

    四年前的江子燕獨身離開中國,前方機艙里播放安全錄像, 機長提醒乘客父母為孩子戴上氧氣罩前,務必先確定自己已經戴上氧氣罩, 她看著那畫面,心如刀割。與此同時,何智堯在他父親的懷裡,如有感應地嚎啕大哭。

    在父母姐姐驚詫指責他為何遣走江子燕的聲音中,何紹禮接管了那個還沒有兩雙球鞋大的兒子。他再老成,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當何智堯似江海無窮盡,不以時間地點為轉移的哭時,幾乎覺得頭腦內密密麻麻長了蛆,甚至一度產生想再把兒子扔到美國的江子燕身邊的想法。

    也許孩子是世界上有靈性的動物,當何智堯在某個間隙里,停止哭泣。睜大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爸爸。何紹禮被那雙靈性的目光一把推到水晶深淵,甚至這輩子第一次確認有靈魂的存在----緊接著,面對換尿布,斷奶餵流食,小兒濕疹,小兒消化不良,小兒過敏源測試等無數考驗。

    單身爸爸並不比單身媽媽更好做,害怕,焦慮,孤獨,壓抑和煩躁,僅有的育兒樂趣比鐵皮盒裡殘存的餅乾渣更少。

    何智堯小時候嬌病弱,對大米和牛肉過敏,何紹禮不得不勤練廚藝。他最初在父親旗下的企業實習,和普通應屆生做一樣的基層工作。也許因為有了兒子,工作起來居然有股從未有過的拼命狠勁,唯一正式請父親多加關照的,就是對何智堯的照管。

    何穆陽半輩子都在生意場裡打滾,他是連自己親兒子親閨女的尿布都沒碰過,索性用比開給親兒子的工資多十倍的價錢,請了另一個資深月嫂。但何紹禮察覺此事,不顧父親羞愧的阻攔,又把孩子接到自己身邊。很長時間裡,何紹禮沒有見過凌晨四點的太陽,每天見到是親兒子的兩瓣屁股。

    到如今,家裡書櫃最下面還有三包沒開封的尿布----他當初對這些東西實在沒有概念,結果買多了。

    再後來是聽從一個國外專家建議,終於把孩子養成雜食動物。本城裡的國際幼兒園招生嚴格,家長財力是基礎,還更注重家長素質水平。何紹禮為了讓何智堯上目前的幼兒園,參加了三次環城馬拉松----飽嘗那麼多酸水,也許就為了等著孩子母親滾回來,在她幻想奪回自己的兒子前,嘲笑她曾經的軟弱和不戰而逃。

    可是,等何紹禮終於說完那句話,卻覺得剩下其他也不用提了。

    何紹禮這麼不說話的時候,江子燕也敏銳地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何紹禮比她小,但算得上少年老成,從不主動對她傾訴。不過,她卻是能猜到他這幾年撫養何智堯的艱辛和不如意。

    那時候,江子燕以瀕死癩皮狗般的直覺,逼著何紹禮作出親自照顧何智堯的承諾,因為太不放心,還幾乎逼著他畫押為證。每每回憶當初的咄咄逼人,她也都有些赧然,但又不覺得自己做錯。

    何紹禮最初可能不太想要迎接何智堯的誕生,但孩子生出來後,也就由不得他了。何況那也確實是他的親生兒子,不是嗎?長得那麼像,連DNA檢測都能免了。她至今都沒有後悔把兒子交給何紹禮的這個決定,他確實把兒子養得不錯,何智堯甜甜的性格就是最好證明。

    她早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孩子都有運氣享受天真的童年。就單是為了何紹禮這份呵護的心,江子燕在很長時間內,都願意對他無限低頭付小的----當然,也是在他不要總逼迫自己的時候。

    到了上電梯的時候,江子燕主動跟沉默的何紹禮說話:「聽說,我以前的外號叫女閻王。」

    何紹禮還牽著兒子的手,只無聲地看了看她,她又故意問:「紹禮,你以前的外號叫什麼?」

    他想了想:「一直沒人為我起外號,但那時候,大家都叫我』就是那個被女閻王倒追的富二代。」

    看著她明顯被噎住的表情,何紹禮才終於再笑了,方才的陰霾徹底被驅走,男人五官緊密深刻,瞳孔黑到深邃。

    江子燕不由暗自想,何紹禮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好哄的男人啊,兒子幾不記仇的性格是很像他的。這樣帥又閃亮的年輕人,如果不是倒霉催遇上自己,恐怕也早被其他女人慧眼識珠的早早逼著結婚了。

    這個念頭,讓她臉再微微發熱,失憶能讓人更不要臉點吧,但大部分時候,她確實還是挺喜歡何紹禮的,也不知道以前到底何德何能,又能逼著這樣的男生對自己大翻臉?

    上班中午午休,江子燕就去花店訂購了白山茶花。

    何紹禮吩咐過的事,她自然是要多上心,還要做到最好的。只是挑選配花的時候犯了難,江子燕在花店撲鼻的薰香中,對自己的審美不敢苟同得很。想到何紹舒又是極高的目光,索性讓店員介紹。但選來選去幾個,又覺得不美。

    最後,她靈光一動,想到傅政那天也來訂花時的隻言片語,依靠記憶報出來,終於滿意了。

    付款的時候,江子燕又是無聲哀悼幾聲。要等過幾天,公司才發工資,但她目前只能先付出訂金,幸而店員表示沒有關係。

    等走出花店,她想到何紹禮曾經囑咐用銀行卡付款。本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又實在猶豫了下----何紹禮和何智堯這點很相似,他們對某些真相有一種男孩般執著和堅持的態度。最後江子燕苦笑一聲,還是走了。

    下午小組開會,她得知同組的一位同事也要跟著傅政下周去德國出公差。

    出國都免不了會囑託買東西,同事間不知道怎麼得知德國香腸做煲仔飯特別好吃,於是立馬發起轟轟烈烈的海外團購項目。

    江子燕剛付完花的價款,沒了余錢也沒什麼興趣,只心不在焉地發呆。後來徐周周問她要不要替兒子買東西,這才想到確實應該讓何智堯嘗嘗鮮,也欣然預訂了幾根香腸。氣氛正熱烈的時候,她隨意順著玻璃門往外一瞥,卻不由一愣。

    會議室外面就是大格子間,此刻,傅政正站在自己工位,入神地打量著什麼。

    江子燕下意識地回想起來,她最近為何智堯購買了不少童書,郵寄地址都大膽寫著公司。今天手機提醒,快遞會送來兩小箱書----莫非是因為這個吸引到了傅政的注意力,她暗自叫苦。

    幸好再過了會,傅政就轉身走了。

    等開完會,江子燕跟著同事走出去。她沒有立刻入座,站在傅政方才的位置看了看。桌面上除了筆記本支架,一切都收拾地整整齊齊,也沒有快遞箱子。唯獨背包軟塌處又露出書的一角,是平日裡總攜帶的那本古龍。

    怎麼別人一個兩個的,都對這本書感興趣呢?

    江子燕走回座位,摸了摸書腳,因為她低著頭,完全沒注意到傅政此刻遠遠地望了這邊一眼。

    晚上回家,她把訂花的事告訴了何紹禮,他倒是沒問最後刷誰的卡,反而沉思地問她隨後是否有時間。

    何紹舒舉辦完生日會,準備動身去LA生產。所以這不僅僅是生日宴,還是產前慶祝party。因此訂一束花給何紹舒當生日禮物,是絕對不夠的,何紹禮邀請她一起去商場,為姐姐挑生日禮物。

    兩人在餐桌上討論起來。她提議送嬰兒用品,何紹禮卻說姐姐已經買了整整一屋子。她又提出送家居用品,何紹禮繼續說父母已經送了她整整一屋子。總之幾個既省事又省時的提議,都被否決。

    她鎖眉思索的時候,突然心思微妙起來。何紹舒明明什麼都不缺,何紹禮卻又要執意挑禮物。這好像……好像他一定要拉著她,兩人單獨出去一個晚上的意思?

    何紹禮對著她探究目光,倒是面不改色:「子燕姐,你還有什麼好主意?」

    江子燕不知道她的猜測對不對,她不敢猜下去。

    「堯寶也跟著我們去商場嗎?」

    何紹禮果然搖頭:「他就知道吃,到時候把他放到我爸媽家。哦,子燕姐有什麼囑咐嗎?比如那天晚上不讓胖子吃什麼,或者只能讓他吃幾碗飯。」

    江子燕一抿嘴,她就僅僅囑咐過一次何紹舒而已!何家這對姐弟,表面上打架,私下裡還真是什麼消息都互通有無,於是淡淡說:「沒有多餘的話,別餵堯寶吃石頭就可以。」

    何紹禮玩味地說了幾遍:「好,不要餵胖子吃石頭。」等說完後抬起頭,發現她依舊在仔細地看著他。

    江子燕忽然笑了,她悠然說:「其實你和紹舒的模樣很像啊。」

    何紹禮怔了半天,苦笑承認:「我姐從小就比我好看。」

    江子燕故意停了會,才冷冷地說:「你有沒有想過,我以前對你這麼著魔。不是因為特別喜歡你,而是因為我更喜歡紹舒的原因?」

    她成心這麼曲解,因為很不適應何紹禮對她瞭若指掌的感覺。

    結果對方的神情還是很自然,甚至臉上帶著的笑加深了。「不管子燕姐喜歡誰,你以前只和我在一起過。如今也只和我生了個兒子。」何紹禮從容地說,「你也不必再嘴硬。」

    江子燕一時呆住,反應過來不由多瞪了眼何智堯。過去的事情,她不想認也就認了,可怎麼就落了個這麼胖的把柄在他人手上!

    何智堯原本兩耳不聞身外事,懶洋洋地癱在兒童椅吃飯。但被她一看,立馬挺起胸,正襟危坐。

    「明天七點,我去你們公司接你。」何紹禮心情很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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