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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旁邊的何智堯不由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想看幾眼,但因為身高不夠,被她無聲壓著頭按了下去。

    吳蜀只覺得一切得來全不費功夫,大喜:「智堯,今晚拿你一袋零食,你姑夫下次會賠你一箱……」江子燕突然在旁邊咳嗽聲,他略微改口說,「一箱……玩具?一箱……小人兒書,好,我下次賠你一箱小人兒書。」

    江子燕微笑著點點頭:「姐夫費心了。」

    何智堯在一瞬間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桌子上紅的綠的都是江子燕藏起來屬於自己的零食。他眼中迅速聚起汪汪的水,委屈地要流眼淚了。

    何紹禮適時把他拉過去:「胖子,不准哭。她房間裡八成還藏有其他吃的,你現在就哭,不是早了點嗎?」

    何智堯張大嘴,口水和眼淚都同時呆住。

    江子燕被他說得有點臉紅,不由含恨想,她雖然藏了他親兒子的零食,但這不是要送給他親姐姐吃嗎?怎麼就非跟她過不去了呢。

    吳蜀仿佛對這塊的機鋒不聞不問,他眉毛都沒有動一根,只是把侄子抱起來:「智堯,誰都不會藏你零食。不過,我能不能請你把這些吃的分一點送給姑姑,好不好?我聽說你很大方。」

    何紹舒正餐繁多,不過是用星點零食開個孕胃,對數量無所謂。何智堯因為江子燕在幼兒園的刻意培養,極其享受分零食給他人的過程。

    何小朋友是很好哄的孩子,他猶豫片刻,就被吳蜀別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江子燕看到沒自己什麼事,默默瞪了何紹禮一眼,悄然回房。

    就等何紹禮送吳蜀出門的時候,矮個頭姐夫突然在門口,伸手攔住他。

    何紹禮停住腳步,就聽吳蜀平靜地說:「紹禮,你知不知道,江子燕這輩子都有可能再也想不起來曾經的事?」

    他這個姐夫,長著雙不屬於醫者的厲眼,但向來不多問閒事。

    吳蜀沒有等何紹禮回答,逕自再說:「我曾經遇到一個病例,夫妻邊開車邊吵嘴,結果路上出了車禍,雙雙都失憶了。」

    何紹禮沉默片刻,終究問:「後來怎麼樣?」

    吳蜀漠然說:「嗯,沒有傷到中樞,轉院了。」

    迎著何紹禮的苦笑,他卻並不是吊人胃口,吳蜀淡淡地說:「治療之外的事情,我確實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很多事情硬要分辨誰對誰錯,任何事情都能爭論一輩子。」

    他走了很久,何紹禮對著空空的門,半天沒動。

    電梯駛下去,又升上來,停在半空中等待。何紹禮緩慢走上去把鍵按亮,電梯又重新打開,他忽地獨自露出了笑,不帶意味。

    「但她確實有不對。」

    動沒動真心和做的事情對不對,原本就是兩回事。當江子燕濫用她的城府後,依舊用很清晰準確的口吻說「紹禮,除了你,我還能喜歡上別人嗎」,那句話鬧哄哄地扔在何紹禮心裡,直直地沉下去。從始至終,肇事者也只把這句話說了一次,又不准人質疑。

    德國項目的第一期預熱活動暫時完成,張瀾的流感好得差不多。等她一回來,江子燕立刻就被排除在整個項目之外,連帶u盤和各種資料都被盡數收走。

    她毫不在意,也許因為有了孩子,比起事業暫時的起伏,總覺得清閒更為珍貴。

    江子燕估算下自己的財力,毫不猶豫地用微薄工資報了個私人教練,著力於訓練身體的平衡性和肌肉訓練力。她想著,總有一天能夠親自抱起兒子吧。

    工作和訓練身體外的其他時間,江子燕致力於親自教導何智堯,這件事有些太過艱難,隱隱有成為她心頭新患的趨勢。

    江子燕曾經擔心過何智堯的交流問題,隨後發現他那張口流利的英語,簡直就像曾經也隨著母親出國待了幾年。

    何智堯如今在雙語幼兒園,能流利告訴其他小朋友,萬花筒kaleidoscope是從希臘語的組合,「朝漂亮的東西里看」演化出來的。但江子燕並沒有驕傲多久,隨後發現,何智堯有極大的可能性成為一個中文文盲。

    如今的幼教,已經開始教基本的數學和拼音,不少家長還在上課前輔導孩子。何紹禮自己沒時間,卻也重金為何智堯找了老師,單獨補習。

    若說何小朋友的親生父母,從小到大都對讀書不費吹灰之力,但到了何小朋友這裡,學習就成了一籌莫展的災難。無論補習還是幼兒園,每次上課到了學拼音和認數字環節,何智堯小而肥的臉龐就鮮明地流露出生無可戀,命運難為,寶寶好累和大腦持續放空等複雜情緒。而他態度越牴觸,精力越不集中,這方面的進度極慢,連外籍老師都婉轉建議他多參加補習。

    江子燕因為頭部撞擊,一度也喪失文字閱讀能力,全靠她自己訓練回來。心想太陽下無新事,索性毛遂自薦地要教導兒子。

    何智堯對此有特殊的精明,他從風吹糙動里迅速察覺點什麼,於是立刻重新投靠被忽視了一個多月的爸爸。

    何紹禮最近回家,享受到久違被抱大腿的熱烈待遇,何智堯死死拽住衣衫下擺,很小聲地叫他「哥哥」。

    他這個兒子自小就不喜歡說話,故而每次主動開口,總讓人驚喜。一般這種情況下,即使何智堯做了天大的錯事,何紹禮也都一笑而過,決不允許任何人為難他。

    但這次,何智堯的算盤顯然落空。

    何紹禮略微拽開兒子,不讓他抱著自己,也不讓他離開,低笑說:「胖子,你該叫我什麼?」

    何智堯緩慢地仰起臉,看爸爸在他眼前露出迷人的淡笑,原本受傷的心智又有新的崩潰跡象。只因為江子燕的笑縱然冷,猶有幾分溫度,最多讓人害怕得哭出來。可是他爸爸每次露出這種露出酒窩笑,經常是讓人哭都哭不出來。

    略微權衡,何智堯就像二百多斤的牆頭糙一樣,返身就要再跑回江子燕懷裡。但何紹禮的手像鐵拷,讓他寸步難移。

    「叫爸爸。」他溫和地重複著,「叫我爸爸。」

    何智堯留戀地看了地球最後一眼,就死豬樣閉上眼。

    不遠處,抱臂觀看的江子燕噗嗤一笑,方才被何智堯攪得低落的心情頓時消散。她不得不承認,每次看到親兒子誓死不從,只管何紹禮叫「哥哥」,而不叫」爸爸」,還是隱隱的愉快和……得意的。

    何紹禮正好抬頭,把那連諷帶笑的表情收進眼底。何智堯感覺出來爸爸的力道放鬆,迅速掙脫他,忙不迭地撲向江子燕。

    她猝不及防,後背「嘭」地重重撞到了後面柜子。

    江子燕後臀處火辣辣地傳來整片疼,臉色瞬時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何智堯還在她懷裡扭來扭去。她不由抬手,掐住何智堯的胖臉,何智堯感受到那冰涼的手指,才發現異樣。

    何紹禮已經快步走到眼前。

    「怎麼樣?」他居然伸手,仿佛要察看傷勢的意思,江子燕忙笑著躲開:「就疼了一下。」

    何紹禮見她眉眼彎彎,江子燕失憶後就極喜歡這樣笑,如同人工月亮般的那種溫柔,很有距離感。

    他收回手,胳膊輕輕一帶,也不知道怎麼的,何智堯就被抓到手裡。

    何智堯立刻討好地對江子燕拱了拱手,當作道歉,卻聽到何紹禮簡短地說:「還不夠。」

    何小朋友歪頭研究著何紹禮的臉色,憋了半天,張口輕聲說了一句:「……sorry,姐姐。」

    江子燕剛才的好心情,已經又沒了。

    如今的何智堯很喜歡她,很黏著她,可惜何智堯從不肯主動開口對她說話,也不受她的任何指令。這項家長權利,依舊牢牢地專屬於他年輕父親。

    江子燕每次需要耐心勸導良久,才肯讓他張嘴。非常可笑的是,兩個人之間居然拿英文交流。甚至深夜裡,母子依靠床頭,她是用英文輕聲地給他讀童話。聽到不懂的單詞和劇情,何智堯扯扯她的胳膊,細聲細氣地嚴肅問「what?」。

    她摸摸孩子柔軟的頭髮,不由想到了一個很老套的笑話。漁夫捉到了一條美人魚,但上下看望良久又遺憾地放掉,其他人都很驚訝地問「what the fuck?」。他怏然說,不是」what」,是「how」。

    江子燕自己出了會神,有時候,她很想用這句話質問曾經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自大狂妄,才想招惹何紹禮?直到旁邊何智堯再提高聲音「what」一聲,終於拉回現實。

    第17章

    後腰被何智堯重重撞得一下,不知道怎麼,就破了磕破了大塊的皮。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腫了起來。上班的路上,江子燕買了個薄荷膏厚厚塗上,只是傷處著實尷尬,工作時期只好來回改變坐姿,避開傷口。

    下午把手頭工作全部做完,江子燕又抽空上網查著早教方法,做了點筆記。也許因為身體不適,頗感到心煩意亂,看了會只能用「開竅晚的孩子更聰明」來安慰自己。

    電腦上的聊天工具彈窗,突然抖了下,徐周周給她發來私人信息。

    「子燕姐,你上午的稿子裡居然有十三個錯別字哦。拜拜[拜拜][拜拜][拜拜]」

    江子燕隨後打開她發布的原稿件頁面,發現果然如此。她向來做事仔細,此刻迅速修改,而過程中,徐周周再發來一句話。

    「平常也沒人發現,這次居然是Jake告訴我們的!他以前很少看我們的文章!」

    Jake是傅政的英文名,她敲了個「疏忽了」,想了想又覺得口吻太嚴肅,刪除後改在群里公開地說:「……我不會被開除吧?」

    調侃完後,江子燕又重新檢查了一遍今日所有的稿子,並查看了下網站流量的小時記錄。等再點開QQ,工作群里已經炸開。

    她莫名其妙,上拉聊天記錄,發現一時忙亂,發言的不是部門工作小群,是在有傅政的公司大群。

    因為公司工作氣氛很好,其他部門同事看到後,都在活潑地仿照傅政的語氣,打趣地灌水「這位員工,請你周一不必來上班了」「這位員工,你已經被開除,下個月獎金沒有了」等批示和表情包。

    幸好在所有刷屏中,沒有傅政真身的回覆。他這幾日都不在公司,對面的工位是空的。如果江子燕沒有記錯,傅政本人很少在聊天工具里說任何公事。

    她暗說僥倖,隨後一笑,只當長了教訓。

    直到按點下班前,突然收到一個好友申請,名稱為Jake FU,申請加為好友的理由是「暫時不會被開除」。

    江子燕重新回到大群里仔細看了看是否是李鬼或惡作劇,最後才猶豫地點了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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