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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以後想吃什麼零食,得趁著我在家的時候吃,她到時候會爭取當作沒看見。嗯?」
何智堯得了這麼個保證,很歡喜地拼命點頭。
何紹禮不由再低頭端詳他,語氣有些不善:「胖子,爸爸以前是怎麼對的你?怎麼現在你被她天天欺負,感覺很開心啊?」
何智堯也呆住,他並不清楚江子燕是不是總欺負自己。就比如姑姑,特別喜歡親他,摟他,連聲叫他寶寶,但何智堯沒一會就煩了,迅速甩開小腿跑走。江子燕同樣很親密地叫他堯寶,吻他的時候很快很輕,然而她幾乎是不輕易哄人的,有時候還會目光涼涼地瞪著自己,有點嚇人。
他卻莫名的越來越喜歡她,偶爾臨睡前要溜到她屋裡,看到她還在蹙眉工作才安心。但還有的時候,何智堯望著她,內心深處又在隱隱畏懼和排斥什麼。
江子燕經過充分準備後,坦然和傅政去見德國汽車廠商和國內其他投資人。昨晚詢問了下著裝規則,當天穿了一條淡藕荷色的工作套裙,氣質沉靜。何紹禮這天早晨比他們走得要早些,她叫醒何智堯,家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和滿地不遮掩的春日晨光。
吃早飯的時候,江子燕隨口問何智堯,今天這身衣服穿得是否漂亮。
她如今經常逗著何智堯說話,也不期望他張口,但口氣里不太把何智堯當成小孩子。
何智堯嘬著奶瓶,再重重點頭,過了會仿佛想起什麼,爬下椅子衝進爸爸的臥室。
等江子燕把他送到幼兒園門口,兩人準備分別,她突然被何智堯塞來一個整個路上都被他小手攥得發熱的細長硬物。還沒等江子燕反應過來,小男孩就笑眯眯地指了指她胸口位置,再比比劃劃幾下,然後甩著小書包,自顧自地邁步走進幼兒園。
留在江子燕掌心的,是一個鑲嵌鑽石的領帶夾,上面用金紋刻著滾花字體的「H」,爍爍的,在春日升高的陽光中發著亮。
咦,這東西從哪兒來的?何智堯為什麼要給自己?
她獨自想了一路,勉強是猜到何智堯的心思,大概他看爸爸在重要場合里戴過這個,如今便偷偷拿來給她,是嫌棄她胸口處太空?
江子燕忍不住牽唇一笑,心裡微甜,倒真落落大方地把那領帶夾別在內里襯衣襟上。
第14章
國內不知道什麼時候興起的風尚,樂於在小咖啡館裡談創業。公司同樣迎合著這喜好,為著這次宣講,在德國人下榻酒店旁邊的小咖啡館包場了幾個小時。
這種投資宣講是很正軌的團隊流程工作,公司還有其他部門五個同事跟著去。傅政本人英語很好,拉來江子燕不過是充個宣傳和副手,再輔助場內的速寫人員做檢查筆錄等細活。
小咖啡館關了舒緩的音樂,打開所有的燈,桌椅被移到四周,空出的場地放著簡易放映布和投影儀。幾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在中間,正襟危坐。其實拉投資就像連續相親,他們在隨後兩天要舉辦兩三場相同的宣講會,向中國投資人宣傳大眾型電動車賣點,拋出三年內投資率等等誘餌,並把中國辦廠的意圖傳遞給投資人,請求人力和物力資助。
咖啡館四側,同樣也坐著對他們有興趣的十來位國內投資人。定睛一看,那些人中間,有一張熟悉的搶眼面孔。
何紹禮帶著些百無聊賴感,翻著手裡那宣傳冊,他自己的公司雖然做的是智能車配,但電動車總歸是之後幾十年的大趨勢。但電動車剛起步,很多技術亟待突破發展,非核心部分技術有時候同樣需要外包,還需要依賴傳統車商代工。今天他前來,一是不能放過這種能了解國際智能電動車小公司合作的機會,二也是打探國內投資或進一步舉動。
察覺到有人正盯著自己,何紹禮緩緩地抬起目光。
兩個人隔空對視了幾秒,江子燕面色不改,接著就低了頭。她上班總是盤發,一絲不苟有點沉悶的形象,顯得略微不對稱的面孔越發嚴峻,但豎著這髮型會露出纖細脖頸,這是她身上少數具有女性柔美特質的地方。
何紹禮目光閃動,收回打量視線,繼續無聊地盯著空白的屏幕。
隨後兩位當事人神情如常,抽空的時候,和工作同事或身邊人低聲交流。在場的人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
江子燕始終悄無聲息地跟在傅政身後,當著合格的花瓶和工具。傅政此時已經跟在場所有人打完招呼,親自介紹了開場語和公司。直等台上德國人英語演講過程,傅政轉頭用目光示意她該開始發輔助資料,江子燕才再抬起頭。
資料是每個人都要親手送到,自然不能落下何紹禮。但等他從她手裡接過資料的時候,頓了幾秒,回神來才如常道謝。
她眼觀鼻鼻觀心,重新坐回到原位,再低頭的時候,無意看到胸口處有什麼一閃,瞬時也僵住身體。
胸前鑽石領帶夾的主人,大寫的「H」,又還能是誰,自然是何紹禮無疑!方才為著不擋他人視線,她保持半蹲姿勢發資料,何紹禮也不好抬頭直看她臉,維持平視,於是清清楚楚看到她大喇喇地戴著那領帶夾。自己曖昧又不倫不類地別在胸口,簡直生怕對方看不見似的!
何紹禮在剛才,絕對是一眼就認出屬於他的東西來了。
但這領帶夾不是她偷的,是何智堯早上塞給她的!江子燕冤枉地想,卻不由老臉微熱,知道這理由無論如何都站不住腳。本想立刻取下來,傅政此時又扭過頭對她低聲說話,暫時又拋到腦後。
咖啡館牆上掛的老水手鐘錶,原本就慢十五分鐘。
反向的招商引資會議,大概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分別介紹了這家德國小公司的創新,前景和未來投資預期,工程師甚至不顧時差,讓因為簽證問題沒趕來中國的德國創始人,操著那口大舌頭中文,和未來金主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何紹禮耐著性子,過程中略微偏一下目光,看到江子燕正沒事人似的低頭玩手機,不由笑了笑。江子燕倒不知道自己被冤枉了,繼續專心用手機查專業單詞。
活動終於結束,咖啡館裡就坐的人卻沒有盡數散開。
剩下的時間比較自由,咖啡老闆送來小食和咖啡,無人碰,有些人在放鬆地閒聊行業動態,有意向的人繼續盤問德國佬,傅政也走過去旁聽。
江子燕剛想跟上,握著的手機震動了聲。她抬眸瞥了眼已經不約而同圍上去的同事,覺得暫時沒自己什麼事,但低頭看到手機屏幕,不由愣住。
通話人明明就坐在幾步開外的椅子上,此刻回頭,就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側影。江子燕望著正耐心等待她接聽電話的何紹禮背影,只覺得一陣隱隱的頭痛。
半晌後,無可奈何地接了。
「早上走得早,我忘記告訴你,我姐直接把胖子從幼兒園接到爸媽家吃頓飯,所以,你今晚不需要接他。」
周圍亂糟糟的,他說話聲音並不大,但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個音節在耳畔電波和現實空氣里都毫無延遲地同時傳來,沙沙響。
江子燕的心無端升在嗓子眼裡,她略微眯起眼睛四望,幸而何紹禮身邊坐著的人都走了,更不知道他的通話對象就在幾步之外。
她輕聲答應著,用另一隻手把胸口的領帶夾胡亂拽下來,躲到角落接聽電話,防止在場人多看她一眼。
江子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閃躲,就像不知道他為什麼給她打現場電話。內心很有些惱火,不喜歡任何人把自己帶到這種被動局面。
不過,先前總歸是她不妥。
江子燕低聲認錯:「對不起,紹禮,我今天早晨拿了你的領帶夾。」沒有多解釋哪怕一個字,又低低說,「等晚上回去,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那方陷入沉默。
她不自覺地回頭,想去觀察他臉色。但年輕男人已經離開座位,緩步走到小咖啡館的另一端飲食處,高大身材依舊背對著她。
江子燕猛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暗中叫苦:「你……你是不是生氣啦?」
咖啡館沿街是一條單向馬路,車少,身在鬧市區中的靜,唯有泊車位的黃匣子孤零零地立在街頭。何紹禮眼前看風颳過乾淨的街道,耳邊是江子燕那小心翼翼的口吻,這讓他很有點想笑,又覺得內心五味陳雜。
強大的衰弱總引人感慨,日薄西山,美人遲暮。曾經幾度交手,何紹禮坦然承認,兩人即使沒有那些情愫,江子燕著實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眼中能觀海,卻有臭老九的脾性,冷不丁伸手就過來拿,非要她充大方,又寧願去跳樓,愛之者恨之者無不都對她咬牙切齒。但這樣強烈的江子燕居然失憶了,徹徹底底,完完全全,連這個領帶夾的來歷都忘個精光。
他平靜地開口:「你怕什麼?胖子拿給你的東西,和我給你的沒什麼區別。只是,別的倒無所謂,那個領帶夾是我私人物品……」
江子燕聽到他提起何智堯,頭皮發麻,更乾脆地說:「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把它還給你。非常抱歉。你不要生氣。」
語氣過於流利,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何紹禮卻在瞬間改了主意,他極快地說:「領帶夾送你了。」
德國人身邊終於散開些位置。傅政回過頭,打算叫江子燕給他們端來咖啡提神。轉頭的時候,正看到她往這邊急急走回來。不知道為何,女員工向來淡然的眉黛間,帶了幾絲惱羞成怒,有些罕見。
在公司里,她就坐在對面工位,傅政工作間隙,偶爾抬頭,看到最多的是她如玉般的鎮定面孔,聲音淡淡,笑也淡淡。
「有什麼問題?」傅政不知情,以為哪裡出了差錯。
江子燕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壓住煩躁。
方才,何紹禮說完那句話,即刻掛斷電話。她耳邊聽著忙音,臉色難看起來,想趕緊把這越發燙手的領帶夾速速還回去。但剛走了幾步,何紹禮從窗前扭過頭盯著她,忽地笑了,佇立在原地等她自己走過來。
江子燕被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一看,頓時覺得凡事不急於此時。
何紹禮身上總有種「沒得商量」的溫和感,每每和他正面交鋒,都感到莫名難纏。當前場合不對,有口難辯,還是等晚上回去,私下解決麻煩比較妥當。
她索性隱忍不發,默默等待,直等到何紹禮和其他投資者三三兩兩地離開咖啡館,才算是暫時鬆了口氣。
傅政又和那三個德國代表談了會,隨後讓江子燕幫他們訂晚上的餐廳。
「傅總,我訂五個人的桌子合適嗎?」
傅政聞言,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張瀾早把這幾日所有工作環節,事無巨細,全囑咐給江子燕,唯獨忘記提及傅政本人頗為忌諱公司不相干人等與創業者建立私交。一方面,公司到底有些「中介」性質,同事間不能搶了資源,更別說大老闆自己拉來的資源。另一方面,為了在創業者面前維持專業性,項目從頭到尾的對接負責人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