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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17:49 作者: 簾重
《是誰家新燕》作者:簾重
文案
「你媽媽失憶前,好勝又記仇,平生也最討厭笨蛋。你的名字就叫何智堯好了。」
他摸了摸鼻子說。
內容標籤: 都市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大人名字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江子燕將近而立之年,讀到古大流氓的冷門箴言,「一個人的名字可能錯,一個人的外號絕對不會錯」。
這時有人按門鈴,她把書輕輕合上,再想起讀的時候已經忘了頁數,轉眸翻到了那句著名以致傳誦到有點爛俗的句子,「愛笑的女生,運氣一直不差。」
她什麼也沒說,靜等江河入海。
江子燕的運氣,向來不差。
或許經歷大難不死,上天賞賜了殘留後福,權成補償。學位緩慢地讀了三年半才成,導師向來最喜歡她,畢業時節,東海岸就業形勢奇好。她面試時回答任何問題,都冷靜又有條不紊,唯獨眉宇有一股清愁,襯著淡色衣衫說不出的動人,像是從明後期工筆畫裡走出來遺世獨立人物。對方欣然允諾實習,給到到比本土同學都好的offer。身份問題不用擔心,早在年初抽中了H1B。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留美。
十二月底的波士頓,整個城市依舊像前十一個月一樣充滿活力。聖誕裝飾尚未撤下,前幾日的風雪凍得如黃銅酒瓶蓋般堅硬,幾個流浪漢和他們養的巨型黑狗,在襤褸中瑟瑟地分吃香腸加曲奇。
溫暖公寓外面起著陡峭凜冽的寒風,江子燕仔細地鎖了門,戴好帽子,挺直背脊,匆匆走過街道。
她身材高挑,二手店裡淘來的羊絨大衣垂過膝蓋輕柔蕩漾,全身被那黑色籠罩著,下顎線條有些男性化的硬朗,除了略染芙蓉色般的薄唇外再無其他色彩。雙手插兜,在不笑的時候,眉梢眼睛嘴唇都透露著一股森然冷意。
紐約下午的天主教堂像區警局,聚著神色各異又刻意沉默或傾訴的人群。她挑了教堂中前排的木椅子坐,等候的五分鐘裡,周圍聲響不平息,都在對彼此的生活和上帝竊竊私語。直到後面頭頂奏得巨大的管風琴響起熟悉的轟鳴聲,才逐漸安靜。
江子燕放緩表情,隨著她微微起嘴角,整個人的氣場瞬間變了,有一種奇異的光影。面部是愉悅放鬆,又有少許嚴肅混合落寞的神色。
她來這裡三年多,他人面前顏笑晏晏,卻習慣於在這種教徒化的場合中,安靜地想自己的心事。唯一能真正把她和周邊虔誠教徒區別開的,是江子燕手裡懶散握著的,並非聖經,那是一本封面磨到破損的繁體古龍。
聖歌結束,牧師布道終了,所有人都帶著那一絲像是偽裝又像是徹悟的微笑從座位上站起來。
彩玻璃映she的光輝中,江子燕笑的格外漂亮。甚至有黑人修女忍不住走下來問她:「姐妹,你笑得那麼開心?有好事發生,抑或傾聽主的啟示?」
不,不是。
都不是。
當不知道作甚麼表情時,索性微笑。言有言靈,借古龍先生吉言,微笑總有好運氣。
樂觀的美國人不知,幾年前,江子燕的外號是女閻羅,陰冷孤傲,生人勿擾的眼神舉止,相處初期頗讓人嚇牢牢。但現在,她不再如此。
昨日深夜裡接到郵件。
「你的打算是什麼?」對方在信件末尾里問。整封郵件36個字節,除了句號外,唯一的問號用在這裡。等滑鼠上移,發送郵箱後綴是萬年不變的公司郵件。
三年間,兩人會定期郵件聯繫。除此,他沒有來一通電話發一條簡訊,大概對她確實厭惡至極。江子燕任光標在自己眼前跳躍了會,在屏幕第三次黑下來前,緩慢敲下回覆:我會回來。
點擊、發送。
一秒都沒到的時間內,她就收到了回復。
「很好。」
與三年前出國時匆匆忙忙的狼狽模樣相比,回國反而簡單從容。
退房賣車清潔舊物告別友人,她直起腰,隨意看著空蕩的房間,白色遮光窗簾映襯著對面公寓的防火梯。每一次看紐約的角落,她都毫不懷疑這就是自己最摯愛的城市,無法複製,無法模仿。
然而,沒有值得自己真正留戀的東西。
偌大公寓住了那麼久,家具格局都維持剛住進來的模樣,居然疏懶到連一盆植物都沒有養。
臨走前夕,最後一次去街角熟悉的教堂。
「我要回去啦。」她坐在懺悔室里突然說了句中文。
「你在說什麼?」隔壁的神父疑惑地重複問她。
江子燕回過神,重新用英語重複一遍。她那麼克冷的五官,卻有著一把輕柔嗓音,吐露英文時帶些綿麗:「我要回去啦。」
隔壁很快傳來神父溫和地回應:「那麼,祝福你那可愛的前途光明。」
江子燕託運完兩個箱子,一路走過機場海關免稅店直入機艙。十幾個小時裡保持冰美人的模樣。等飛機落地,走到機場衛生間略微梳理。
開始五分鐘裡只是補妝,略微往過於蒼白的唇上描著口紅,耐心地把紊亂長發盤得整齊。她五官有些男性化,唯獨天生唇紅且薄,牽唇一笑,顯得說不出的高冷驕傲。在此過程中,感應水龍頭壞了對著空氣突然間就嘩嘩濺水。旁邊清潔阿姨拖著地,抬頭厭煩地盯著她,想走過來又掂量著沒有打擾。
江子燕擦淨了手,隨手從包里拿出記事本。翻開扉頁後,裡面密密麻麻又潦糙地寫滿同一個名字:何智堯。
她手指輕輕撫過字跡,內心把這這個名字再珍重地念了數遍。眉梢微攏,露出苦笑,這就是自己全無印象……親生兒子的名字。
正在這時,手機又響起來。
「飛機晚點?」同樣低低沉沉地,卻是男子的聲音,正是何紹禮。
江子燕几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到鏡子裡的女人,極有耐性地看著自己。
戰爭已經重新開始。
於是學著對方的口氣,輕聲回答:「馬上。」
對方沉默半秒,沒繼續催促,掛了電話。
取行李的大廳,只剩下自己行李孤零零在託運帶上。降落時間已經是半夜,接機口處圍著各種人馬,她推著行李車走出來,沒怎麼費心地就認出一名高大男子的身影。
何紹禮。
這名字就像什麼魔咒,和她曾經毫無印象的前半生緊緊纏繞在一起。當初病床上醒來,各路人馬轉述那個糟糕又陌生的故事:寡言沉默又城府極深的女孩,用一位底層窮姑娘對白馬王子不合時宜的熱情和獨特心機,幾近瘋狂地追求室友弟弟的何紹禮。
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她成功了。
江子燕取得何紹禮父母和姐姐的信任,拆散了何紹禮曾經樣貌到家世都般配的青梅竹馬的戀情,步步為營,逼迫他與青梅決裂,隨後把他灌醉後一舉懷孕,還百般花招地成功逼迫何紹禮娶自己。
據說向來脾氣極佳的何紹禮被這個女人逼得放了狠話,他怒極反笑:「你講什麼?我娶你,除非你死。」
已經懷有四個月身孕的江子燕一言不發,轉身就從三樓跳下去。
像傳奇,但比傳奇更糟糕的結局是她沒死。
不僅沒死,肚子裡的孩子都命大的保住了。
唯一的後遺症,也只是失憶了。
江子燕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何紹禮。機場的燈光像是一桶油漆毫無章法地潑過來。刺鼻氣味散去,眼前只剩下強制又冷酷的純白色。
她記得自己頭痛欲裂地醒來,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惡意和竊竊私語,丁點都沒有印象的往事。頭部的撞擊帶來太多後遺症,在認知辨識都仍有困難的情況下,接受了保胎治療,幾個月後,懵懂地升級成為了母親,產下皺巴巴的嬰兒。
最初半年裡,江子燕對著日夜啼哭的兒子,心裡的絕望多於母愛。在此期間,那位據說責任感和前途都無量的企業家丈夫,何紹禮先生,僅僅只出現過一次病房。
當日,她還在昏昏沉沉的午睡,耳邊仿佛聽到皮鞋極輕地踩地。過了很久後,她被嗓中乾涸隱隱地渴醒。江子燕木然地睜開眼,看向旁邊的床頭櫃,赫然發現床邊已經坐著一人。
她一激靈,就要把手臂上的輸液管碰掉。幸好,對方眼疾手快地按住。
年輕男子戴著醫學口罩遮著口鼻,只看得見磊落的眉宇。目睹她醒來亦不動聲色,目光複雜依舊鑽研著著她蒼白的臉,簡直好像此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狼狽的女人。
「子燕姐,你還認得我嗎?」他終於開口,喉結在動,聲音卻是帶著扶低的鼻音。
她已經猜出他是誰,遲疑片刻點點頭,又略微搖了頭。
這位名義上的丈夫,曾經為之瘋狂的鬧劇男主角終於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再過了會,聽他突然說:「你口渴?」
後來,何紹禮扶著她喝了杯半冷不熱的水,再沉默看了她會便轉身離開。而江子燕亦識趣,過去是場荒唐的夢,她不想再捲入任何鬧劇,更下定決心不打擾他。
偏偏事與願違。母親在那時候去世,她因為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趕不回去,是何紹禮出面解決從醫院到下葬的所有問題。她不肯把孩子交給何家撫養,每日苦撐做小腦恢復記憶和恢復肌體的訓練,還要照顧小兒黃疸的何智堯。月嫂換了三名,依舊請得不滿意,她心力交瘁缺乏奶水,深更半夜給孩子做各種輔食時,不慎把熱水灑在整個腳面。
凌晨四點,何紹禮接到她勉力打來的求助電話後迅速趕來。他親自收拾好一切,再轉身時嚴肅的表情。江子燕臉色煞白,雙眼無神,靠在角落裡終於站穩。
他看了她片刻,終於開口:「子燕姐,你現在這幅樣子……」
她勉力集中視線看著他,何紹禮這次前來沒有帶口罩,劍眉深睫,但又有一張娃娃臉型和酒窩,極挺的鼻子。
何紹禮頓了頓,斟酌地繼續說:「不如你出國休養一段時間,我來照顧這個孩子。」
四下空白。沉默的對峙中,江子燕咬唇望著他。那會她整個人只瘦到剩下骨頭架子,發如枯糙,唇上不再有多少血色,但依舊是冷硬的模樣,不笑的時候還有些鬼氣森森。
她說:「憑什麼?」
他收回目光,換了肯定的語句說:「這樣做,對你,對我,對孩子,甚至是對大家都好。」
第2章
再後來,何紹禮開始頻繁地來,幫著她照顧嬰兒,送她去療養。他沒有繼續提這個話題,顯然在無聲地堅持意見。半個月後,越來越如泥菩薩過江般的女人在嬰兒越來越弱的哭泣聲中,對他作出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