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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02:23 作者: 深井冰的冰
    報過警後,她抓起茶几上的錢包跑出去,當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拿錢包,可能潛意識裡覺得有錢總會好辦事。

    男生已經沒了蹤影,她沿路找了一圈,再回來時,正好看到那兩個騎摩托車的人折返回來,罵罵咧咧撿落下的油漆桶。

    安冉抹了把臉上的汗,跑過去質問他們為什麼要潑剛才那個男生油漆。男人一開始沒理她,安冉擋在摩托車前,昂頭說:「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別想走。」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看,開始狂笑,好半天才止住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警察來了正好,替我們要錢,我們有法院的強制執行書,搞搞清楚,警察要抓也是抓欠錢的。」

    安冉愣了愣,打開手裡的錢包,把裡面的錢都掏出來:「他欠你們多少錢?我替他還。」

    男人看著她手裡的一把錢,再次哈哈笑個不停:「小妹妹,這是多少錢?五百?他欠我們的是五百萬!你能還得了?!」

    「五百萬?你們胡說,他一個初中生,怎麼可能會欠你們五百萬?」安冉氣得臉發紅。

    「他是沒那麼大能耐,是他親爹欠下的債。」男人叼著煙說。

    「那你們找他爹去啊,欺負一個初中生算什麼!」

    「我們也想找啊,關鍵他爹是個慫蛋,做生意賠了本還不起債,自個輕輕鬆鬆跳樓死了。父債子償,我們不找他兒子找誰去?」

    「……」安冉看著他們,消化著信息,過了好半天才說,「他其他家人呢?」

    「死了,」男人咬著煙輕鬆說,「家裡就剩他一個,不然誰他媽閒著去堵他?」

    「他一個初中生,還在上學,怎麼還錢?你們找他也沒用啊。」安冉頭皮被太陽曬得滾燙,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裡,辛辣的疼,疼得她直掉淚。

    「還不了錢起碼也讓他惦記著這個事兒,我們又不是第一次潑他油漆,你剛也看到了,他對潑油漆這事兒早他媽麻木了,下回老子要想個其他辦法才行……」

    男人罵罵咧咧的時候,警笛聲漸近,安冉站在路中央朝著警車使勁兒揮手,警車靠過來停在路邊,從車裡下來三個身著制服的警察。

    「誰報的警?」為首的一個警察走過來問。

    「我,我報的警,就是他們兩個……」安冉話還沒說完,就見油漆男笑眯眯地挨個給警察獻煙,嘴裡還喊著李哥王哥劉哥,一幅很熟絡的樣子。

    其中一個警察接過煙,借著油漆男遞上的火點著,問:「怎麼回事?什麼打劫?」

    油漆男笑呵呵道:「李哥,誤會,純屬誤會,我們這不替曹老大要帳來著,喏,你懂的,要債常用手段,潑油漆,被小姑娘看到了,覺得我們是壞人,這才報了警。」

    李姓警察抽了一口煙看向安冉:「是這麼回事嗎?」

    安冉抬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汗:「他們潑的是個初中生,還未成年。」

    李姓警察又問油漆男:「誰家的孩子?」

    「就那個大商貿易公司。」油漆男說。

    「你們跟一個小孩較什麼勁,就算把他泡在油漆里他也拿不出錢來,回頭跟你們曹總說說,別等再逼出一樁命案來。」李姓警察說。

    「李哥說笑了,姓商的可是自己跳樓死的,我們只想讓他還錢,又不想讓他死,他死了我們找誰要錢去。」

    「他家房子不是已經抵押還債了,還不夠?」另一個警察問。

    「夠的話他也不會跳樓死。」油漆男把菸頭丟在地上,用腳踩了踩,「媽的,這債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是個頭。這要在舊社會,早扒了他兒子的皮用皮鞭抽著做工還債了。」

    李姓警察又抽了一口煙,把剩下半截煙丟在地上踩了下,「這天熱的,是要人命,收隊收隊。」

    「那好,李哥慢走,回頭一起喝酒去。」油漆男忙不迭笑道。

    安冉見警察要走,急著躥到他們面前:「這種事情,明明是犯法的,你們身為警察,怎麼就不管?」

    李姓警察對她笑了下:「潑油漆是不妥,我們已經對他們進行了思想教育,讓他們以後注意。」

    「思想教育?我沒聽出來這是思想教育,你們濱城的警察都是這樣的嗎?」安冉倔道。

    「我們濱城?你不是濱城人?」

    「不是濱城人就不能報案嗎?」

    「能能能,我沒記錯的話,小姑娘你報的是搶劫案吧,你這是虛假報案啊,我們念在你年紀小熱心腸就不計較了,這麼大熱的天,你趕緊回去歇著,別中暑了,也不要阻擾我們辦下一件案子。」李姓警察板著臉嚴肅道。

    安冉跳了下腳去看他胸前的編號:「我要舉報你。」

    「2526,去去去,舉報去。」李姓警察擰著眉頭伸胳膊把她撥到一邊,連同另外兩個警察一起,鑽進警車裡駕車離去。

    油漆男隨後騎著摩托車遠去。

    暴曬的日頭下,安冉一個人站在路中央,說不出來是什麼情緒,就是想哭。她自小家庭條件優渥,父母把她保護的很好,長這麼大,目光所及,全是生活的美好,從未見識過社會的殘酷與陽光下的陰暗。剛剛發生的事情在旁人眼裡就像吃飯睡覺打豆豆一樣再熟悉正常不過,但是在她心裡,驚駭程度如同經歷了一場海嘯。

    世間最不能直視的,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安冉抬頭看了看毒辣的太陽,眼睛一黑,她捂住眼睛蹲在路上,失聲痛哭。她以前在一本書上看過這句話,當時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太陽不能直視她懂,因為眼睛受不了,但是人心……此時此刻,她深知,她所見到的一切,只是世間人心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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