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信仰（二更）

    那些人一眼望去，黑壓壓一大片，足有萬人之數，而其中，人族只有百來人，剩餘的都是三眼族。

    三眼族一向不會對人族低頭，他們仇視人族，可是這一刻，這些被折磨的形消骨立，脫了人形的三眼族，他們似乎忘了他們跪拜的是一個人族。

    還有那百來個人族，他們又是怎麼想的？他們與三眼族一起跪拜於她，似乎忘了他們正在與三眼族做著一樣的事。

    不論是人族還是三眼族，他們眼中的光芒都是一樣的熾熱，一樣的瘋狂。

    這樣的目光，已經遠遠超出了尊敬的範疇，他們就如同地獄裡的惡鬼，他們將那個給予他們救贖的人，當成此生唯一的信仰，死死的抓住不放。

    放開她，就是放開了他們活下去的唯一羈絆，放開她，他們會從一個地獄，沉入另一個深淵。

    他們太需要她，太需要一個活下去的意義，為她而活著，她是他們生命的引線。

    當她那冷糯清冽的聲音，宛如清泉一樣灌入他們麻木枯竭的心靈時，他們就知道，他們要抓住她，永不放開，這是生存的本能。

    他們向她下跪，只是想獲得她的垂憐，如果她厭惡嫌棄他們，那他們就算還活著，也與死去無異。

    除了她，他們的眼中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

    花青瞳默默地看著他們，她似乎從他們那一雙雙光芒熾盛的眼睛裡，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

    前世，她是多麼的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帶她走出地獄。

    如果當時有那麼一個人帶她離開西晉，擺脫司玄的折磨，她想，她也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那個人，會把那個人當成畢生救贖。

    花青瞳不由的有些失神，她情不自禁的邁開腳步，朝他們走去。

    他們看到她的動作，雙眼中的光芒又亮了幾分，就如同飢餓的狼群看到了肥美的鮮肉，貪婪又渴慕。

    「十二！」盤銀之和蘇七香的臉色都變了，他們不約而同的一把拉住她，迫使花青瞳停下了向他們走去的腳步。

    這一幕，令得那些人的目光黯了黯，但緊接著，便露出滔天的仇恨和殺意。他們蠢蠢欲動，有的人甚至起身，想要衝上前將那兩個阻止她靠近他們的人撕裂成塊。

    看到那可怕的目光，盤銀之和蘇七香又怎麼能讓花青瞳過去？萬一這些人發了瘋，傷到了十二怎麼辦？

    花青瞳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人眼中的變化，她的眼神微微一動，對盤銀之和蘇七香道：「哥哥們放心，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盤銀之和蘇七香不贊同地看著她。

    花青瞳又道：「他們一定不會傷害我，反倒是哥哥們，你們如果繼續這樣阻止我，他們一定會暴動，一定會控制不住的瘋狂，你們看他們的眼神，他們都在仇恨的盯著你們呢。」

    盤銀之和蘇七香心中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縱然如此，他們依然不放心花青瞳過去。

    所以，他們只好跟著她一起朝著那些人走去。

    那些人眼中仇恨的光芒這才緩緩消失，但戒備依舊。

    一切阻止她靠近他們的人，都是他們的死敵。

    他們就是如此的狂熱與偏執。

    花青瞳細思之下，心中也覺得有些可怕，而她心裡無比的清楚，她就是束縛他們成為魔鬼的唯一枷鎖。

    看著花青瞳離他們越來越近，他們的眼神里，除了狂熱和瘋狂，明顯又多了一些畏怯和無措。

    花青瞳面癱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緩緩柔和了下來，她那冷冷糯糯的聲音再次大聲響起：「你們自由了。」

    對，他們自由了，真的自由了。這一切，都是她賜予他們的！

    他們激動的看著她。

    就在這時，一名人族問：「是您救了我們，您願意接納我們嗎？」

    花青瞳看向那個說話的人族，接納，她要怎麼接納他們呢？她陷入了思索，但是，她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會的，我會接納你們。」

    人族們瘋狂的眼中，明顯流露出歡喜的光芒。

    他們身後的三眼族，卻是一個個沉默地看著她。

    花青瞳的目光越過人族，落在那些三眼族人的身上。他們的嘴角還殘留著鮮紅的血，他們之前吞噬過仇人的鮮血，但他們的眼眸，在她的注視下卻漸漸變馴服又乖順。

    良久的沉默對視，一名三眼族老者終於顫歪歪地開口，「我們願意成為您的奴隸，求您不要厭棄我們！」

    他的聲音沙啞又顫抖，宛如老舊的風箱，沙沙作響。

    花青瞳看向他，因為太過於消瘦，他滿是褶皺的臉上，皮包著骨頭，額心上的第三眼向外突出，看著仿佛隨時可以掉下來一般，十分的可怕。

    花青瞳沉默著看向他。

    「我們願意將我們的生命和忠誠獻給您。」老者身邊的一名中年三眼族人說道。

    「是，我們願意將我們的一切獻給您，乞求您能夠接納我們。」老者又說，雙眼乞求地看著她。

    盤銀之和蘇七香心驚膽顫，有些震撼地看著他們。

    花青瞳在無數雙三眼族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乞求，乞求著她的垂憐。

    花青瞳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會厭棄你們，我原意接納你們。」

    一雙雙眼眸，霎時迸射出雀悅的光芒，感激又虔誠。

    那個三眼族的小孩，眼眸明亮地從人群中跑了出來，他來到她的身邊，仰頭朝她露出純淨的笑容。

    花青瞳低頭，看著他明亮的眼神，純淨的笑容，不禁微微有些失神，三眼族的兇殘和嗜殺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是眼下，看著這個純淨的笑容，花青瞳的心，就便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的撞了一下，她不禁抬起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小孩的眼神更明亮了。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看著她溫柔的撫摸一個三眼族小孩的頭，他們偏執又狂熱的目光漸漸的變的寧靜，但他們的臉上卻默默淌下了淚水。

    「你們都自由了，自由活動吧。」花青瞳看了他們一眼，她知道，哪怕這些人將來面對種族大義，也不會背棄她。

    因他們的大義，就是她。

    一行人沒有在此處耽擱太久，許久的折騰，他們又累又餓，但是他們都習慣了飢餓，可花青瞳懷著孩子，卻是終於有些疲意，花青瞳牽著那個三眼族小孩的手，朝村子裡走去。

    桃源村的人一個不存。

    村長家的院子被清理了乾淨，幾個人族和三眼族將她領了進去，他們有些侷促，「主人，我們都把這裡清理乾淨了，您可以在這裡住下，有哪裡不滿意的，您就跟我們說，我們會幫您做好。」

    一名人族中年男子，他是一位完美境星海境界的高手，以他為首，然後便是三眼族的那名老者，和中年男子。

    他們應該是那些人中走出來的代表。

    三眼族還好，他們被欺壓的太久，奴性已經刻入骨髓，花青瞳不由看向了那個人族中年男子，道：「你是星海境的強者，你現在自由了，你就沒有想過回到從前的地方嗎？以你的修為，從前肯定身份不凡，頗有地位，你若想，一切都能回去。」

    他淺淡的笑了一下，努力思索，「我好像是挺有地位的，我的家族，也好像是一個大家族，時間太久了，我不斷的採礦，記憶里除了礦脈和工頭的鞭子，別的已經有些模糊了。我甚至有點記不清自己是姓姜還是姓安。」

    花青瞳沉默。

    盤銀之和蘇七香都有些驚駭地看著他，是什麼樣的折磨，讓一名星海境的強者，連自己的姓氏都記不清了。

    「主人，如果你有需要，我也是可以回歸家族，讓我的家族為你所用的。如果我的家族還存在的話。我的家族，應該不是姓姜就是姓安，我的家族是一個大家族，應該十分出名。當然，前提是我們能夠走出這一方桃源之地。」

    他虔誠地說道。

    花青瞳搖頭，看著他，「你們不必叫我主人，我說過，你們自由了。」

    他們的眼中霎時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他顫抖著道：「不，您就是我們的主人。」我們不能沒有您。

    花青瞳看著他的目光，一時無言，頓了頓，她道：「你們可以叫我公主。」

    他們的眼神一亮，「好，我們以後就喚您公主。」

    他們對她的身份一點也不好奇，他們在乎的，只是她。

    很快，兩名三眼族婦人端著幾碗熱粥和小菜走了進來。她們緊張又熱切地將粥碗放下，然後小心翼翼地退站到一旁。

    粥有三碗，應該是花青瞳三人的。至於他們，估計是不打算跟他們同桌的。

    花青瞳聽到離她最近的人族星海境強者的肚子傳出咕嚕嚕的叫聲。

    花青瞳抬頭，看向他枯瘦的面龐。

    花青瞳在心底嘆氣，「你們也去吃飯吧。」

    「公主，村子裡的糧食不多，我們人數太多，那些糧食支撐不了半個月。」人族強者道，「我們可以每隔兩天吃一頓，這樣那些糧食支撐的時間會長一些的。」

    兩天吃一頓，已經是很值得他們高興的事了。以前，他們四五天吃上一頓飯，都是好的。時間太久，他們已經習慣了飢餓，便是兩天能吃上一頓，都已經讓他們格外的惶恐。

    「你們現在應該很餓了吧？先去吃上一頓再說吧。」花青瞳道。

    她開始思索那兩個從地里傳來的聲音，真的如他們所說，入地救了他們，就能找到離開此處的辦法嗎？

    不論如何，那都是離開此地的唯一線索，她得去試試。若是出不去，糧食不夠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打發走了他們，屋子裡只余花青瞳兄妹三人。

    三人沉默對視了良久，才無聲的嘆了口氣，默默進食。

    「此事不算壞事。」吃完飯，放下碗筷，盤銀之沉聲開口。

    蘇七香思索了一下，也點頭，「二哥說的不錯，此事不算壞事，十二你遲早要成大事，多了這些人的跟隨，是好事。依這些人的瘋狂，一定會對你死心踏地。」

    花青瞳也贊同他們的話。

    「不過，我只是擔心，萬一回了中央大陸，那些三眼族遇到了同族，又該怎麼辦？他們是要選擇回到他們的族群，還是生活在人族中？」

    盤銀之看著花青瞳。

    花青瞳搖頭，「現在憂慮這些，還為時尚早，我覺得，他們既不想回到族群，也不想融入人群。我會給他們尋一片淨土。」

    吃完飯，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人族強者和三眼族老者一起來在門外跪拜求見。

    花青瞳三人出去，就聽那人族強者說，「公主，我們想請您去礦洞裡一趟。」

    花青瞳沒有問去礦洞裡做什麼，她抬腳跟上他們，去了礦洞。

    這次，他們走的是另一個礦洞入口，這個入口很大，可容四五人並行，光線也較好。

    進了礦洞，花青瞳便聽到叮叮噹噹的敲擊聲，花青瞳放眼望去，看到他們又揮舞著錘子，開鑿礦脈。

    一塊又一塊的元脈礦石被開採出來，擺放在角落裡，一切井然有序，沒有工頭的鞭打，他們認真又賣力的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但是，不同的是，他們的眼中蘊含著神采。

    看到她，他們手中的錘子，揮舞的更賣力了。

    幾個人族高手，和三眼族中實力強悍的勇士上前，領著花青瞳來到了存放無脈礦石的地方，巨大的礦洞裡，整齊齊擺放著數目驚人的元脈礦石，放眼望去，寶光氤蘊內斂，元脈之氣濃郁的幾乎凝成液體。

    花青瞳心神震撼。

    「公主，請您收下這些元脈礦石。」三眼族的老者和人族的強者同時開口道。

    花青瞳點了點頭，揮手將那些元脈礦石統統收入天算子中。

    見狀，他們的眼中閃過喜悅，公主收下這些礦石，就意味不把他們當外人。

    花青瞳眼神溫和清亮，她並不貪婪，可是收到這麼多元脈礦石，她的心中也是十分的喜悅的。

    「這些元脈礦石，你們誰要用，就找我來要。還有，外面開採出來的那些元脈礦石，你們就不必給我了，你們都恢復了修為，你們需要那些元脈礦石來修煉。

    除了人族，還有三眼族的勇士，三眼族天賦異稟，他們如果從現在開始修煉，也不晚。」

    花青瞳說完，想了想又拿出許多丹藥。

    「這些丹藥都不是貴重的丹藥，但是它們卻可以滋養你們的身體。你們的身體常年虧損，這些丹藥，可以恢復元氣。」

    花青瞳將許多藥瓶交給三眼族老者。

    三眼族老者伸出顫顫歪歪的伸出手，將藥瓶接下。眼中不由又淌下淚水，花青瞳看了他一眼，又叮囑：「你們不要無節制的採礦，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休息的時候休息，我會想到離開這兒的辦法，你們要保存體力。」

    叮囑完，花青瞳兄妹三人走出礦洞。

    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見，礦洞裡的鑿擊聲漸漸安靜，一雙雙目光都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一雙雙的眸子，全是火熱。

    她讓他們休息。

    她在關心他們。

    她還說，會帶他們走出這裡。

    當看到老者抱著一堆藥瓶走出來時，他們幾乎是想也不想，就默契地排成了一排又一排，期待地等著老者給他們分發丹藥。

    他們甚至沒有想過，萬一那些丹藥有毒怎麼辦。他們懷著一種奇異的，全心的信任和依賴，將那些丹藥一一吞服。

    花青瞳兄妹三人則是來到了黑霧和空間裂縫的邊緣。

    花青瞳試著打出一道天之力，很快，那點力量就被吞噬，宛如石沉大海。

    「別試了，那裡不可能有出路，我說過，你們想要出去，只能從我們這兒入手。」孩童的聲音又在花青瞳的腦海中響起。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花青瞳眸光一閃，用意念發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