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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9:12:29 作者: 棲見
    季槿的聲音溫柔:「你看,這樣獅子就畫出來了,耳朵應該是短的。」

    小男孩兒眨了眨眼,歡快地說:「我會畫了,謝謝季阿姨!」

    季槿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阿礫喜歡獅子嗎?」

    「喜歡!」小男孩晃著手臂,「獅子看起來就很強壯,不會生病,也不會像阿姨和阿礫一樣看醫生。」

    他說著,表情不開心了起來,皺巴巴的一張小臉:「阿礫明天又要去照那個光,那個好痛,而且照完好幾天都好痛。」

    「但是那樣,阿礫的病才會好,才能變成獅子。」季槿說。

    「那好吧,」小男孩不情不願地說,他仰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那阿姨照那個光也會好嗎?阿姨痛不痛?」

    季槿沉默了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看向窗外,安靜了幾秒,才笑道:「嗯,阿姨也會好的。」

    小男孩又重新開心了起來,他抱起畫畫的小本本站起身:「那我拿給媽媽看!等一會兒再來找阿姨玩兒!」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季槿的視線也跟著滑向門口。

    陶枝猛然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堪堪避開了她的視線。

    她背靠著走廊冰冷的牆壁,陽光透過窗子籠罩在她身上,冰冷的,仿若無物。

    「這是……什麼意思?」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著陶修平,「媽媽怎麼了?」

    陶修平沉默地移開了視線,他紅著眼,半晌,才艱澀地低聲說:「晚期,已經擴散到淋巴了,現在只能靠放化療來抑制癌細胞進一步擴散。」

    「我本來是,一直想跟你和小繁說的,但你媽媽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告訴你們。」

    在陶枝還沒意識到的時候,眼淚已經先一步地滑出了眼眶。

    季繁那麼突然被送回來了。

    女人上次來的時候,削瘦的背影。

    始終聯繫不上的人。

    陶修平莫名其妙地開始長時間待在家裡,以及他越來越疲憊,越來越沉默的倦容。

    明明有那麼多的信息。

    明明有那麼多的不對勁的地方。

    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沒注意到,她和季繁就像兩個傻子,每天為自己一點小小的煩惱怨天尤人,覺得全世界都不公平地上躥下跳。

    隔壁病房的小男孩兒又抱著他的畫畫本跑出來了,他打開了季槿的病房門,沒有關。

    病房裡的女人始終安靜地看著窗外,一瞬間的安靜中,陶枝聽見她似乎喃喃地說:「不知道阿繁和枝枝現在好不好。」

    小男孩蹦躂過去:「季阿姨!你再教我畫畫老虎!」

    季槿被他打斷,回過神來,笑著應聲。

    陶枝單手捂住了眼睛,她背靠著牆,一點一點地滑下去,蹲著身子。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壓制住幾乎要不受控制溢出來的哭聲。

    第59章 咕嚕嚕  她聽見他說。

    陶枝和陶修平走出放射科住院部的時候, 誰都沒有說話。

    辦手續的人很多,季繁排了十幾分鐘,前面才走完了三分之二的人, 少年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手裡拿著小住院本左扇扇右扇扇, 一回頭, 剛好看見等在門口的她。

    少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朝她招了招手。

    陶枝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 絕對不能讓季繁知道這件事情。

    和她不同, 季繁從小到大, 從沒離開過季槿,她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蹣跚行走,從小小的男孩子長成挺拔少年, 每一天,他都在她的陪伴下成長。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陶枝不受控制地有種非常非常淺的,被留在原地的失落感, 然而更多的事實是,季繁對於季槿的感情和依賴, 恐怕要比現在的她要深得多。

    陶枝抬起手來, 冰涼的手指使勁兒按了按發燙的眼睛,然後輕聲說:「我的事情,你跟媽媽講了嗎?」

    陶修平遠遠地看著人群中的少年:「沒有。」

    陶枝點了點頭。

    她明白陶修平是什麼意思, 也知道為什麼這種瞞了這麼久的事情,他今天突然就告訴她了。

    這件事情如果被季槿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陶枝甚至都不用猜。

    陶修平可能不再會像之前那樣強硬的反對, 他只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勸阻她,告訴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不懂事兒。

    明亮的大堂里擠滿了人,每一個窗口前都蜿蜒成一個長長的蛇形,他們縱橫交錯,橫衝直撞,有序又雜亂地在自己的地盤上扭曲著穿行。

    像小時候玩的貪吃蛇小遊戲,一顆一顆豆子咬下去,然後看著那條長蛇緩慢地擠滿了屏幕,心裡就充滿了滿足。

    只是這一次,咬到最後,看著滿滿當當的屏幕,陶枝忽然覺得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才是對的了。

    無論選擇哪一條路,好像都會撞到那條冗長地拖墜著的尾巴,然後全軍覆沒,一切歸零。

    -

    陶枝在家裡呆過了一個周末。

    張阿姨每天換著花樣兒的給她燉各種滋補的湯品,恨不得三餐都送上樓來讓她不要下床,還一定要盯著她全部喝完才行。

    那陣仗嚴重得陶枝差點兒以為自己是全身粉碎性骨折了。

    她本來就已經沒什麼事兒了,除了耳朵後面最深的那道傷口拆了線,正在緩慢的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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