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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9:12:29 作者: 棲見
    江清和費力地轉過頭來,視線跟她對上的那一瞬間,陶枝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在哭。

    溫柔又和藹的江爺爺,會燒好吃的雞翅給她吃,會聽著她講話哈哈大笑,喜歡看書,也喜歡下棋。

    是江起淮生命里最最珍貴的人。

    陶枝牙齒死死地咬著,也顧不上什麼拖延時間,她幾乎是沒經過大腦思考,猛地跑過去。

    手裡的兩個袋子被丟在地上,她直直衝過去,用了最大的力氣一腳把那人踹開,然後跑到老人面前,吃力地攙扶著他想要往前走。

    江治毫無防備被她一腳踹翻在地上,他跌進雪堆里,嘴裡冒著一連串的髒話掙扎著站起來。陶枝一個人根本負擔不起兩個人的重量,她跌坐在地上,看著一步一步走近的男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只找這老頭一個人,不想惹事兒,你也別找我麻煩,讓開。」

    陶枝死死地把江清和抱住,整個人撲到他身上,將他護在身下,一動不動瞪著他。

    江治「嘖」了一聲,他好像忽然煩躁了一起來,整個人開始失控,抬起腳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眼神怎麼跟那個死小孩——」

    陶枝閉上了眼睛。

    「一模一樣——」

    尖銳又沉重的痛感隨著罵聲一下一下撞擊在脊背和後腦,手臂被人拉扯著,她卻怎麼都不撒手,像一堵堅固的牆,固執地擋在老人面前一動不動。

    袋子裡的水果全灑了出來,大顆大顆色澤鮮亮的草莓被踩碎,汁水混合滲進雪裡,雪地被染成一小塊一小塊淺淺的紅色。

    血液的腥甜味道像鐵鏽一樣在口腔里蔓延開,陶枝死死咬著牙,一分一秒地算著時間。

    某一刻,她隱約聽見胡同口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警笛聲遠遠近近地傳來,男人丟失的理智像是忽然回籠,他後退了兩步,然後倉皇往外跑。

    叫罵聲,掙扎聲,警笛和腳步聲,亂七八糟的聲音全部都混成一團,陶枝吃力地抬起頭來,看見有人影朝她跑過來。

    那人動作很輕的,小心地抱起她,熟悉的氣息籠罩,陶枝吸了吸鼻子,手指緊緊地攥著他的袖子,急道:「爺爺,爺爺……」

    「爺爺沒事,」少年聲音沙啞,呼吸有些急促,他溫暖的手心貼著她的臉,指尖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枝枝也沒事了。」

    陶枝放下心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笑了笑,嘴角一扯,連著耳根疼得有些發麻:「說好了的,我會保護你的。」

    她很小聲地,輕輕地說:「阿淮還有對阿淮重要的人,我都會保護好。」

    第58章 咕嚕嚕  像個小英雄。

    陶修平匆匆趕到醫大二院的時候, 走廊里空蕩寂靜,已經沒什麼人。

    門口幾個熱心的鄰居在跟警察敘述事情經過,蔣何生靠在牆邊, 正在跟醫生說著什麼。

    走廊的盡頭, 手術室門口, 少年坐在冰涼的長椅上, 手肘撐著膝蓋, 低垂著頭, 像是聽不見這周圍的任何聲音。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醫院裡蒼茫的冷白色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落寞細長。

    這是陶修平第一次見到江起淮。

    在此之前, 他對他的了解僅限於照片資料,學校的榮譽牆,以及陶枝的敘述中。

    少年面容蒼白冷峻, 脊背低弓,漆黑的額發遮住眉眼, 掃蕩出暗沉沉的影。

    是個挺拔而端正的少年。

    陶修平遠遠地看著他,來的路上滿腔的憤怒和焦急著想給誰定罪的衝動被理智強行壓下去幾分, 他忽然想起了陶枝那一天晚上說過的話。

    江起淮確實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命運原本就是這樣,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他在承受著一切的同時,也在努力地想要擺脫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更辛苦,陶枝說的很對, 他的自私對於江起淮來說,是很殘酷的一件事。

    但人本來就是自私的。

    蔣何生第一個看見陶修平,他轉過頭來,喊了一聲「陶叔叔」。

    陶修平回身,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枝枝怎麼樣了。」

    「大多數都是皮外傷,後耳有一塊傷口稍微有些深,可能需要縫幾針,」蔣何生猶豫了一下,還是保守地說,「您別著急,我媽在裡面,她叫您放心,枝枝不會有事的。」

    陶修平緩緩地點點頭,剛要說話,走廊的另一邊,季繁像是一陣風一樣沖了過來。

    他擦著陶修平的肩膀衝過去,猛撞了一下,卻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直直地走向走廊盡頭的那人。

    江起淮無意識抬起頭來,淺褐色的眼底沉著,空茫茫的看著他,什麼情緒都沒有。

    季繁衝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另一隻手高高揚起,朝著他的臉猛地掄了一拳。

    沉悶地一聲響,江起淮頭偏了偏,連帶著半個身體都跟著往旁邊斜,他撞著長椅發出「刺啦」的一聲刺耳聲響,然後跌坐在地上。

    季繁居高臨下看著他,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打不過江起淮。

    從他們在附中第一次遇見開始他就知道了,他找過三兩次茬,從來沒如此順暢地對他揮出過一拳。可是當這一下真的砸在他臉上了,他卻沒感受到半分原本想像中的那種痛快。

    季繁蹲在他面前,牙槽咬得死死的看著他:「我知道你慘,你也是受害者,」他低聲說,「但枝枝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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