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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14:08 作者: 六經注我
    柏鷗雖然是對面的那一隊,看到這個球之後,還是雙手舉過頭頂鼓了兩下掌:「好球!」

    程泊辭專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不會有太多表情,就算進了球也沒有流露半分得色,而是轉過身,跟隊友說了幾句話,布置他們去另外一個半場布防。

    沒過多久,籃球就又回到了程泊辭手中,一滴汗順著他鋒利的下頜線流下來,他因為劇烈的體力活動呼吸不斷起伏,喉結跟著輕滾,浮現出一些筋骨的輪廓。

    那滴汗在程泊辭的下巴上危險地晃了晃,然後隨著他大開大合運球的動作滴落下去。

    這次他沒有直突對方籃下,而是把球轉手給了隊友。

    孟韶儘管不懂籃球,但也能看出程泊辭是為了讓每個人都有參與感,才把那個球讓了出去。

    她想起他為孟希找工作的緣由是不想她以後被父母施壓,也想起高中跟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討論,她講到殘疾人就業的艱難,而他聽得那麼認真。

    那些事情沒有一件跟他切身地有關,他卻全都能理解和考慮到。

    生在月亮上的人,也能看到被陰影遮蔽的地方。

    中場休息之前有程泊辭同事的家屬提議去買水,孟韶陪對方一起到了籃球館的櫃檯,抱了十幾二十瓶回來。

    她把水在場邊放下擺好的時候上半場比賽已經結束了,孟韶拿起一瓶要去找程泊辭,卻看到旁邊球場走過來一個女生,看上去也是來打球的,扎了高高的馬尾,身上是配套的球衣和短褲

    女生的目標顯然是程泊辭,她徑直朝他走過去,跟他說了幾句話,又拿出手機點了點,應該是在要他的聯繫方式。

    孟韶停下腳步,想看程泊辭的反應。

    他也拿出了手機。

    孟韶怔了怔,之後想到畢竟離高中也過去了這麼久,程泊辭對待這些事的做派未必還是那麼不給人留面子,就算暫時加了那個女生,也不代表就是有什麼想法。

    不過心裡還是像放了一顆被擠壓過的檸檬,緩緩地向外釋放出酸意。

    然而很快,孟韶就看到程泊辭並沒有去掃女生的二維碼,只是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她看,女生的表情變得尷尬,看口型是說了句「對不起」,接著就轉身離開了。

    孟韶離程泊辭還有一段距離,看不清他的屏幕上是什麼。

    程泊辭放下手機,側過臉的時候看到了孟韶。

    他手心朝里,向她勾了勾,讓她過去。

    孟韶去給他送水,程泊辭接了,擰開瓶蓋,仰起頭灌下去。

    她看著他,躊躇一下,問:「剛才是不是有人要加你微信。」

    程泊辭喝完水,聞言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她臉上的神情,孟韶被他看得不自在,輕輕抿了一下嘴唇。

    「不高興了?」程泊辭問。

    孟韶口是心非地說沒有。

    程泊辭於是單手端著水瓶,拿手機給她看。

    他按亮鎖屏,孟韶的眼神泛起了波瀾。

    程泊辭的壁紙是他們高中時那張拍立得合影。

    畫質不那麼清晰,應當是他用手機攝像頭復拍的。

    程泊辭輕描淡寫地說:「我剛才給她看這個,說如果加了她,我女朋友會介意。」

    他把手機收起來,指關節颳了下孟韶鼻尖:「還不高興麼。」

    孟韶用兩隻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程泊辭,你下次能不能別這麼招人。」

    她發現在自己還猶豫要不要公開和程泊辭的關係時,他已經昭告天下,告訴每一個人她對他的特殊性。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們在談戀愛的事情,有一天下班之後,孟韶在家裡接到了遲淑慧的電話。

    對方跟她先聊了聊工作,又小心翼翼地問:「韶韶,你真沒跟嘉遠程總的兒子談戀愛嗎,我聽你楊阿姨說他好像還為這個頂了程總幾句,程總一連幾天在公司里拉著臉。」

    孟韶不知道遲淑慧打這個電話來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承認了:「嗯,不過不是你們猜的那個時候,是我回家那個周末以後我們才在一起的。」

    遲淑慧「哦」了聲,試探著道:「那你不打算什麼時候帶他回來見見我跟你爸爸?」

    「之後再說吧。」孟韶說。

    遲淑慧猜出了她的想法:「韶韶你不用想太多,我跟你爸爸不會難為他的,我們不給你丟人。」

    孟韶因為遲淑慧的用詞輕微地一頓:「我沒覺得你們丟人。」

    但也確實怕他們給程泊辭出一些難題。

    「韶韶,媽媽沒文化,也不知道怎麼能跟你解釋明白,」遲淑慧似乎在盡力尋找能讓孟韶滿意的說辭,「我跟你爸爸就是希望你能找一個對你好的人,想幫你帶帶眼,上次希希換工作的事兒,我跟你爸不是非要占程總兒子的便宜,就是想讓希希能有個更好的出路,你別誤會。」

    孟韶聽著,心裡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

    她跟遲淑慧和孟立強拉扯這麼多年,始終跳脫不出子女與父母的關係紐帶,曾經她覺得他們對她不如對孟希那麼疼,那是事實,但也不代表遲淑慧和孟立強沒把她當女兒。

    當她終於從小縣城遠走高飛,以為自己看穿了父母的庸俗、市儈和封建古板,也贏得了這場從少年時代開始的戰爭,回身去看,遲淑慧和孟立強其實從未意識到原來他們跟她曾經站在敵對的陣營。

    她的戰爭是一個人的,脫胎換骨是一個人的,青春期里把父母作為假想敵的習慣延續太久,久到她都忘了,她在改變,遲淑慧和孟立強也在學習跟她相處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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