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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14:08 作者: 六經注我
半天之內從首都來回,只為了看一場禮城平平無奇的日落。
而他低低地問她:「再跟我瘋一次,敢嗎。」
電話兩端他們都聽得見彼此起伏的呼吸,好半天之後,孟韶下定決心一樣,對程泊辭說了聲好。
他跟她約在傍晚六點半,正是當年她在紙條上寫給他的那個時間。
離六點半還有很久,孟韶取消了自己的航班,獨自在禮城消磨日落來臨前的小半天。
她從沒有這樣好好觀察這座城市,走在街頭,人流穿梭往來,一張張臉匆匆閃現經過,像一陣風一場雪消失得那麼快,每一個人都在無意間,為他人的故事做著背景。
時間過得好像很快又很慢,孟韶坐車去灣塔時,橙色的陽光蒙在建築樓群的表層,她望著窗外向晚的街道,有種自己等過了一個世紀的錯覺,可這一個世紀卻又迅疾得有如瞬息,像一座忐忑的樂園。
過了十年,沒有什麼是不漲價的,灣塔的門票卻依舊只收十塊錢。
禮城的發展重心不在旅遊業,白塔看上去跟孟韶上一次來的時候也沒有太多差別,只是塔身重刷過一遍白漆,又加蓋了紅色的尖頂,細長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湧起綿密的褶皺。
孟韶一步步走上白塔內部的樓梯,斜陽晚照滲入幽暗的空間,因為丁達爾效應形成一束又一束半透明的光柱,泛涼的空氣里浮起一點陳舊的味道,像往事甦醒後抖落的灰塵。
行至塔頂,視野豁然開朗,整座禮城在她眼前鋪成了一張近大遠小的地圖。
太陽已經挪到了一個非常偏西的位置,快要日落了。
孟韶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差五分鐘六點半。
將手機放回包里的時候,她身後傳來了緩穩的腳步聲。
孟韶的心跳頓時像猛然落重的鼓點,用力地撞擊了一下她的胸口,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跟著共鳴。
她回身向後,帶起的氣流把她的發尾吹得上下翻飛。
程泊辭站在夕陽的光線里,白T恤外面疊穿著同色的襯衫,那樣純淨的顏色,像滿紙思戀卻未著一字的情書。
「我來了。」他說。
孟韶注意到程泊辭手裡還捏著車鑰匙:「路上很趕是不是。」
「還好,進市區之後堵了一段。」程泊辭道。
孟韶慢了一拍才說「這樣」。
程泊辭看她表情怔忡,問她在想什麼。
孟韶搖搖頭:「沒有,就是乍一看你出現在這兒,覺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程泊辭重複了一遍,忽而看著她的眼睛問,「不是那時候還約過我麼。」
「嗯,不過當時覺得你不會赴約。」孟韶說。
因為從未奢望的畫面頃刻間實現,所以才會感到不可思議。
程泊辭沒說話,過了片刻,他道:「所以你沒來。」
孟韶想到他一個人被留在大雨里還是覺得抱歉,實話實說道:「因為我那次是想跟你表白的,想想就算你來了也會拒絕我,我就不敢去了。」
程泊辭心想,假如當時孟韶去了,他們之間就不用走這麼多彎路,而他也不會再放她走了。
他低著臉看她:「為什麼覺得我會拒絕。」
這句迂迴的話讓孟韶費解:「……你都不記得我叫什麼,還拿著我送你的書問誰是孟韶。」
她怎麼可能會做夢他答應自己。
程泊辭的眼眸很深:「你讓我淋了那麼久的雨,我說一句氣話你就當真。」
孟韶的睫毛顫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像慢慢散開一片多年前凝聚成的積雨雲。
「可我還聽到你跟聶允他們說你不找女朋友。」她又說。
「因為你沒告訴我你喜歡我,約我來是要跟我表白,」程泊辭頓了頓,「而且那時候我因為報志願和職業選擇的事情跟家裡人有些不愉快,心思不在這上面。」
從首都開車來禮城的路上,他已經在腦子裡把要說的話打了很多遍草稿,然而真正開口的時候,從來所向披靡的外交官也不免開始緊張。
「孟韶,我知道我去找你的那天晚上很多地方做得不周到,是因為之前剛被我爸爸打著看我外公外婆的幌子騙到餐廳去跟他合作夥伴的女兒相親,他提起我媽媽的事情,我們爆發了一些衝突,所以我的情緒才會那麼不好。」
程泊辭沒把握孟韶會樂意聽他說這些,所以儘量講得簡潔清晰:「我跟家裡的關係比較複雜,一直沒詳細跟你說過,是不想讓你為我擔心。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要當外交官麼,原因不僅是我媽媽,還有我爸爸覺得她的犧牲沒有意義,所以我想證明給他看。」
塔下河水潺潺,孟韶看到程泊辭的瞳孔里映著整座夕陽覆蓋下的城市。
他說的這些話裡面,有一部分是她高中就知道的,還有一部分今天才清楚,她發現原來他們的故事還有另一種講法,程泊辭不願意告訴她的那些事情,其實都有原因。
而她誤讀那麼多,不過就是因為沒有放下他,始終對他耿耿於懷,想要他當下對她的喜歡,可以與她對等,彌補她曾經的暗戀。
說完之後,程泊辭垂眸看著她,問道:「孟韶,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跟我試試。」
然後像個犯了錯誤等待老師發落的學生一樣,安靜地等她回應。
孟韶的眼尾有一點熱:「程泊辭,你怎麼不早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