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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14:08 作者: 六經注我
是真的沒有也不會再有了。
楊阿姨嗔道:「還騙你阿姨呢,你知道要招孟希的那家公司誰開的,是程泊辭外公當年的學生。」
孟韶沉默著, 沒接話。
看出她的不捧場,楊旖漫頓了頓,又立刻笑逐顏開地轉了話題:「好, 那不說這個,好久不見,咱們多聊聊別的。」
她跟孟家談天的話題還是繞不開工作和子女,孟立強和遲淑慧開的那家小書店雖然一直生意平平, 倒也維持到了現在, 楊旖漫恭維幾句經營有方, 剩餘的時間, 話題都落到了孟韶身上。
孟韶看著兩片嘴皮上下翻飛的楊旖漫, 思緒稍微飄遠了些,心想不知對方還記不記得十年前連個笑容都不肯給自己的時候。
楊旖漫走後,孟希對孟韶說:「姐,你放心,我不去那個企業,不讓你為難。」
遲淑慧急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了還由著自己性子來,大好的機會說不要就不要。」
孟希不耐煩道:「人家招我又不是招你,我就不去,我覺得現在工作挺好的,我願意跟小孩兒待在一起。」
這時候的孟希又有了一點少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孟韶看著他,原本該笑笑的,可是卻什麼表情都擠不出來,各種複雜的況味交織在一起,心裡有張情緒做的紙,被不斷地翻過來和折過去。
這晚孟韶的胸口始終在微微發悶,夜裡躺在床上,她留了一道窗簾的縫隙沒拉,縣城這幾年發展得很快,也有了徹夜亮著的霓虹燈,光污染將天空的邊緣燎灼出偏淺的顏色。
微亮的光落進她書桌上敞著口的月餅盒,裡面一件一件,都是她經年心事形成的化石。
她做了個決定,周日早上吃完飯,就告別父母和孟希,離開了家裡。
遲淑慧知道她買的是傍晚的航班,問她怎麼現在就走。
「想去禮外轉轉。」孟韶說。
跟程泊辭的故事是在禮外開始的,也應該在禮外結束。
她沒帶行李回來,走的時候只把月餅盒裡的東西裝進了單肩包。
去禮外是臨時起意的念頭,孟韶坐在計程車上,快到門口才想到,現在不是開放日或者校友回校的活動,她未必進得去。
只是這一次似乎過分順利,孟韶剛下車,就有一個人朝她招手:「小孟。」
她抬眼望過去,發現竟然是校長。
校長慈眉善目地問:「回學校來看看?」
孟韶說是,校長便帶她一起走進了校門。
「您周日還上班,這麼辛苦。」孟韶關心道。
校長不以為意地說:「剛開學,新高三現在周日上午開始到校上自習,而且剛出了外語類保送的擬錄取,我怕他們浮躁,這段時間來監督監督。」
然後問她:「倒是你啊小孟,現在也沒放什麼假,怎麼還記得過來。」
孟韶說得雲淡風輕:「周末難得回了趟家,順路來看看。」
上了年級的人喜歡回憶往昔,校長一面走,一面說:「現在想想過得實在是快,你們那一屆畢業的時候我還不覺得自己老了,這會兒真的快退休了。」
孟韶寬慰他:「您不老。」
「說起來這麼多屆學生,我對你們那一撥印象最深,因為後來再也沒有那麼好的高考成績,當時我特別風光,文理科的全省前五十有八個都在咱們學校,理科省狀元也是我們的,程泊辭真給我長臉。」說起自己的光輝史,校長的腦子突然靈光起來,每個數據都記得清清楚楚。
孟韶肩頭的包帶向下滑落了半寸,她用纖細的手指扶上去,輕輕地說:「是很厲害。」
程泊辭總是讓每個人都難忘。
提到自己培養出的狀元,校長打開了話匣子:「其實那孩子挺不容易的,他媽媽去世得早,程總可能有些觀念跟他不太合,他雖然成績好,但不是那種特別聽話的,有時候也叛逆,我記得當時你們畢業典禮那天,他明明要上台致辭,前一天晚上還跑去灣塔淋雨了。」
孟韶一下子頓住了腳步,她以為自己聽錯,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灣塔?」
眼前浮現出那片藍水和白塔。
校長說對,又說:「他一來我就看出他發燒了,問他怎麼弄的,他說是被雨淋了,你也清楚他家條件,從來都是司機車接車送的,誰敢讓他淋雨,肯定是自己找的,我再問,他就說去那地方了。」
接著他又搖頭,仿佛這件事過了那麼多年對他來說還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團:「你說下那麼大雨,那孩子他去幹什麼,還待到半夜。」
孟韶知道程泊辭去幹什麼。
他是去找她的。
單肩包里那些本來準備丟棄的物件此刻像有千斤重,墜得她的肩膀連帶著心裡的某一塊地方都在發疼。
孟韶想起她獲得年度最佳的那場頒獎典禮結束後,她從他旁邊經過時,他用很大的力氣抓住她的胳膊,問她說,當年爽約有意思嗎,孟小姐?
所以他去了。
冒著一場轟轟烈烈、傘都遮不得的暴雨,去赴她的約,去看註定無法出現的日落。
還等了她整整一晚,等到感冒發燒,第二天帶病上台,用沙啞的嗓音作畢業致辭。
而她因為覺得他沒可能去,怕被他拒絕,不僅未曾出現,甚至連句道歉和解釋都沒給他。
似一場萬里之遙發生的地震,山難水遠,多年後才在她心底引發了連綿的餘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