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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9:03:54 作者: 梨鼓笙笙
裴家給的聘禮樣樣都是上等的,程氏細細地看了聘禮單子,也頗為滿意,當即決定,除卻留下鵝和衣飾之類的東西,絕大部分都讓明舒當嫁妝帶走。再加上先前就給明舒準備好的嫁妝,一些金銀折算成銀票鋪子,怎麼也能弄出滿滿七十二抬的嫁妝來。
恭親王妃見陸家這位嬸母做事利落,也頗為欣賞,兩邊一拍即合,相談甚歡。
至於陸項懷,則在考校裴宣這個陸家姑爺的學問。
本因他昨日有些唐突的行為略有不喜,存著一些刁難之意,卻不曾想竟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他問的一些學識方面的問題,基本都能對答如流。
陸項懷扼腕嘆息:「你既然有這樣的學問,又何必去當武夫?」
竟是有些可惜起來。
裴宣淡淡一笑:「……不過是班門弄斧,沒有什麼真才實學。況且,小輩也更喜歡舞刀弄劍一些。」
陸項懷卻知他這是自謙之言,瞧他學識,一看就是昔年下過功夫的。可中途改弦易轍,多半是出了什麼變故。
想起英國公府昔年的一些傳聞,這位學識淵博的翰林也是默然了片刻,不再多說。
各人有各人的路,或許,是命定如此。
裴宣也沒什麼遺憾的神色。
倘若不走這條路,他也未必能摻和進陸家今日的禍事之中。有些時候,拳頭要比言語有用得多。
……
明舒翹首等著他們從書房出來,見二人神色如常,沒什麼慍怒的表情,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和三叔行了禮,她便故意拖慢了步子,悄悄與他並肩,拉著他衣袖的一角,低聲好奇問:「……三叔父和你說什麼了?」
裴宣反手握住那隻柔弱無骨的小手,藏在大袖下,神色自然:「說我是人中龍鳳,不可多得的良才。又道你脾氣嬌氣,要我多讓著點你……我倒是覺得,我這麼厲害,你該多讓著我才是……」
明舒哼哼了一聲,不再理睬他。
這人嘴裡就沒一句實話,便著法地逗她。
心裡卻是雀躍不停,看來,兩人相處得還算可以。
*
靜純蒼白著臉,步調緩慢地走進那間小木屋。
有一位年長的尼姑早等在了那裡,面容隱在黑暗中,自是無人瞧見,她望見靜純慢吞吞的步子時,原本看起來溫婉柔和的眉眼閃過一絲明顯的不耐煩。
「快些,你師傅等著熬藥呢。」她忍不住低聲催促。
靜純看著那滿池嬌的瓷碗,眸中閃過一抹痛苦,旋即闔了闔眼,掀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
只是現下,那原本滑若凝脂的手臂上遍布了好幾道長長的傷痕,在那尼姑乾脆利落的動作下,此刻又多了一道。
鮮血從靜純的手臂上汩汩流出,蔥段般的指尖也沾染了血跡。
靜純閉著眼睛,表情有些木然。
這樣的時刻越來越多,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或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可是……這是為了治她師傅的病。
她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眼,卻沒敢看下頭放血的場景,只形容怔忪。
這樣灰暗的日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恍恍惚惚地想著,沒怎麼費力就想起來。
啊,是那一日,她以為師傅快死了,上門去求那對被她施恩的夫婦,想讓他們幫忙請個好大夫,給她師傅治病。
結果人是請到了,結果她還沒帶大夫過去,就有觀中的師長說雲遊的聖手回來了,肯定能治好她師傅的病。
她高興極了,心想觀中人應該比外邊的人靠譜多了,又不想繼續做挾恩圖報的事,便先讓那位夫人回去了。
一切出乎尋常的順利,一劑藥下去,師傅的病情似乎好轉了不少。她隱隱約約聽見,那聖手說後面可能還需要更多珍貴的藥引子,需要她多費神。
她沒在意,她手裡還有那兩位施主給的銀票,實在不行,出去花高價賣就是了。
可她沒想到,藥到後來,藥引子會成了……她的血。
縱然她年幼無知,可她是出家人,也知道,這樣邪祟的藥引子,定然不是能被觀中所容的。若師傅知道,她定然也是半口都不會喝的。
可她眼睜睜瞧著,師傅斷了一日的藥,就像是快沒了生機……她眼淚掉得像崩潰的堤壩,怎麼也忍不住。
她是出家人不假,可師傅對她而言,是無比重要的親人。她難道要為了這所謂的戒律清規,眼睜睜看著師傅去死嗎?
她做不到。
所以她答應了,從那之後,便頻繁地來這小木屋,被這聖手親自放血,作為她師傅的小銀子。
待到放了半碗後,那尼姑眉宇間閃過一絲滿意,用帕子將她的傷口裹好,淡笑道:「你這份心思,實在是純淨至極,不愧是你師傅教出來的好孩子。」
靜純默然地按壓著傷口,看著那帕子被染紅。
若師傅知道,會覺得她是好孩子嗎?她不知道,也並無把握。
月光黯淡,她等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從小木屋裡出去,茫然地在院子裡亂走,像個無處安放的遊魂。
和那聖手待在一塊兒,簡直讓她窒息。
她也說不清是為了什麼,總之,心裡很不舒服。
外頭是一座籬笆牆,再往後,是一座古樸的大宅院。據說,是山上住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