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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9:03:54 作者: 梨鼓笙笙
    衛閔兒這才滿意了,輕聲道:「娘娘不必擔心,藺三老爺那裡, 樂不思蜀著呢。」

    藺側妃臉色發黑。

    這個混帳東西,以為背靠著她和王府, 成日裡在賭場廝混,若非如此,也不至於被人拿捏在手心裡!

    看她起身欲走, 藺側妃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開了口:「郡主何苦如此?您是知道的, 宋家不是什麼好人家。」她不理解, 明明如今王府看著就要被打壓了, 與宋家的婚事多半要作廢了,在這關頭,衛閔兒為何要讓她去提醒王爺, 還有這一條後路?

    衛閔兒身形微頓, 嘴角翹了翹。

    是後路嗎?在她看來,是死路呢。

    但這話絕不能讓她知道, 畢竟, 藺家這種破落戶,如今還指望著王府過活。某種意義上來說,藺側妃的利益和她父王是一體的。

    衛閔兒回眸,眉梢泛起寡淡的笑意:「嫁去宋家, 是我最好的出路了。再耽擱些日子,指不定就要被許給又窮又腌臢的鰥夫了……」

    藺側妃怔了怔, 很想說她是王府嫡女, 何至於此, 可末了默了默,還是點了點頭:「也好。」聲音里卻帶著無盡的憐憫和嘆息——她也算是看著衛閔兒長大的,也是個可憐人,本以為嫁人會是一條好出路,如今,卻像是要跌入另一個兇惡的熔爐之中了。

    但到底,那處還算是個富貴窩。

    同為女子,她心有戚戚,難得在面上露出一線同情。

    衛閔兒卻看笑了,冰冷的面孔也現出一些柔美之色。

    她沒想到,藺側妃竟然會同情她。

    她朱唇微啟,頓了片刻後,還是開口道:「側妃娘娘不恨嗎?」

    「什麼?」藺側妃愣了一下。

    「為王府操持了十餘年,被我和其他人恨了十餘年,頂著一個毒婦和妒婦的名聲,卻連一個自己的子嗣都沒能留下。您,不恨嗎?」

    藺側妃臉色大變,懷疑自己聽錯了:「郡主胡說什麼?湘兒她……不就是我的孩子?」

    「是麼?」衛閔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也許是吧。」她上下打量著藺側妃,眼裡漸漸出現了一絲讚賞:「您生得可真美,我冷眼瞧著,和那位娘娘也不相上下。是一個路數的美人呢,您年輕的時候,父王一定也很喜歡您。或許,湘兒姐姐真是您的孩子吧……」

    她說完這番話,便轉身離去了,留下藺側妃臉色青白交替,搭在楠木椅扶手上柔荑一寸一寸收緊,如同她的心一般,被人攥得無法喘息。

    半晌,她忽地笑了,笑得瘋狂又薄涼。

    屋外,服侍的人個個面色大變,畏懼地匍匐在地上。

    藺側妃喃喃自語:「原來,是我自個兒放棄了。」

    她總以為,她爭不過那個娼婦,王爺的心裡,不可能留下她的位置。所以,當她好不容易求神拜佛求來的孩子沒了,她這顆心也就死了——她以為,是王爺容不下他。

    原來,那個娼婦也會怕。怕她一手安插的替代品,當真替代了她的位置。

    宮牆深深,她被鎖在禁宮裡,見上一面難如登天,還要冒著誅九族的風險。這些年,王爺的心裡,當真沒有一絲猶豫嗎?

    她讓婢女拿來菱花鏡,仔仔細細地用手指描摹著自己的容顏。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來,剛入王府的時候,她整日戰戰兢兢,怕被人揭穿——她並不是王爺寵愛有加,不惜違背祖宗禮法也要帶進王府的外室,那個粉雕玉琢的女童,也不是她的孩子。

    她記得她被那位出身高貴的良側妃欺負得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半夜等婢女們睡了一個人偷偷地哭,那一日,王爺忽然來了……她大膽地拽著他的衣袖,淚眼朦朧地啜泣,道她在王府孤苦無依,她實在太害怕了。

    那時候,王爺也明白,她像是無根的浮萍,要在王府活下去,靠虛假的寵愛是不可能的。她那樣膽小,那樣愚笨,能依賴的,只有王爺。

    那晚,王爺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最後,寵幸了她。

    第二日的清晨,王爺好像就是在這面菱花鏡面前,神色溫和地為她描眉,贊她頭上那朵翡翠大花很襯她雪白的膚色。

    藺側妃怔怔地對著鏡子出神,手忍不住覆在她的小腹上——她和王爺形同陌路,只餘下君臣之禮,在外人面前只剩下演戲,全無半點情分,就是從她小產後開始的。她記得,那是個成型的男嬰……

    她恍恍惚惚地明白衛閔兒想要做什麼了。

    她是要拉整個王府下地獄。

    若放在今日之前,為了保全弟弟一家的榮華富貴,她說什麼也會阻止她,在王爺面前拆穿她的陰謀。

    可現在,她突然不想了。

    她撥開婢女的手,走出了門,望著禁宮的方向,笑容止不住地爬上眼角眉梢——或許,這是她唯一一次,親手送那個娼婦去死的機會了。低賤之身,以下犯上,可真是有趣的事。

    *

    從宮中來的馬車停在了九宜胡同中。

    絳紫太監服穿在身,胡宗權被底下的小太監扶著下了馬,神情隱隱流露出些倨傲——他終於也能出宮宣旨了!雖然,只是冊封一個毫無意義的縣主。

    然一下馬,看見負手侍立在庭院裡的裴宣,胡宗權立刻變了臉色,面上帶著滿滿的笑意,作勢要行禮:「裴大人,還未恭賀大人官復原職!」

    他人機靈,才能當上胡奇的徒弟,還隨了他的姓,和半個兒子也沒差別了。這些時日,外頭人冷眼看著是裴指揮使失勢了,可他這個御前伺侯的看得可分明了:自打陛下責罰了裴指揮使,這御書房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過!至少,他就首當其衝,沒少替師父吃陛下的掛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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