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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57:52 作者: 韞枝
「好,」少年點點頭,聲音卻突然變小了,片刻後,才終於擠出來一句,「阿姐,我……我害怕。」
害怕?
姜嬈看見,當面前這孩子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眸光明顯地顫了顫,就是這種無助的眼神,讓她的心驟然一緊。
這種無助,卻又堅強的眼神。
一如那晚,她第一次見著他。月色之下,如狼少年滿身傷痕,卻有著最為堅毅的眼神。
心尖兒一顫,她已恍恍地抬了手,扶住了少年單薄的身子。
「阿楚,」聲音溫柔,「你說,你怕什麼?」
他怕什麼?
他怕黑。
他怕處在黑暗之中,怕無邊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湧來,怕自己單薄的身形被潮水淹沒、衝散。
沖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怕一個人睡在那間黑漆漆的屋子裡。
睡在馬圈裡,好歹還有大歡為伴。
「我怕……」
他最怕——
瞧著面前眸色輕緩的女子,他一下子穩下神來,片刻後,眸光一頓。
少女的面容素淨,一雙澄澈的眼柔和地瞧著他,她迎著日光,眸中染了些粼粼的金黃色,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既明艷,又不至於十分奪目。
看得他心神安寧。
看得他心旌蕩漾。
「阿姐,」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刈楚攥緊了袖口,也不顧那衣服被他皺成一團,徑直開口道,「阿姐,我現在不怕了。」
他的聲音清朗又緩慢。
看著少女的澄澈的雙眼,他突然緩緩笑了開,「阿姐,我不怕了。」
他不怕了。
他會慢慢戰勝過去,戰勝恐懼。
戰勝那如潮水一般令他窒息的黑暗。
過往十五年裡,他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這樣的一道光。
明艷、澄澈,雖晃眼,卻讓他不忍移開眼,讓他有了足夠的勇氣,於黑暗之中,負重前行。
她是他過往十五年裡,生命中,唯一的光。
-
四月初三,春和景明
姜嬈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衫子,站在桌案邊,看著案前的刈楚和夏蟬。
兩人正伏著首,趴在桌子上默寫著一些字詞。
蓮足輕邁,她走到了夏蟬的身後,看著素紙上的那一串黑字,緩緩眯了眼。
這些天來,姜嬈發現夏蟬這丫頭原本就是會很多字的。
可這一個丫鬟,能識得那麼多字……
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雖是疑惑,但她卻沒太把這件事放心裡去,姜嬈瞧著夏蟬寫出的還算素淨的字,滿意地勾了勾唇。
又一轉首,看見了刈楚筆下那一排歪歪扭扭的「黑團」。
「這些字,你沒有認真記?」
她忍不住提了筆,在刈楚的那張紙上,連著打了好幾個叉。
「阿姐,」少年垂了眼,慌忙用手將剩下的半張紙擋住,「我現在就記。」
見他態度誠懇,她也沒再責備他,只是點點頭:「下回要用心。」
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怎麼了,總是感覺心不在焉的。
她站著累了,又轉到另一邊兒去,抬腳時匆匆丟下一句:「這些我圈起來的字,你今天好好記牢,明日我要的考你的。」
「好。」
刈楚低低應了聲,卻一下子被人抓住了袖子。
映入眼帘的,是夏蟬明媚的笑臉:「你若實在記不住,我可以幫你的。」
旋即,少女伸出一根細長的食指,指了指他懷中的素紙。
少年一怔,立馬將袖子抽開:「不用。」
他將紙認認真真地疊起來,引得一旁的少女不滿地「哎」了一句,「你這個人,好生沒勁。」
他抿了抿嘴,仍是沒有吱聲。
夏蟬自顧自地說著:「你成天不說話,難道不悶嗎?我一看見你就覺得十分沉悶,你為什麼不說話呀,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個啞巴呢。」
「你不說話,嬈姑娘的話也少,唉,這萱草苑真是悶極了。」她瞧著坐在不遠處的姜嬈,小聲說到。
突然,她眸光一閃:「對了,你有沒有見過謝公子?」
指尖一頓,片刻後,他終於回了她的話,卻也是寥寥數語:「見過。」
「他好看嗎?」
刈楚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皮,語氣淡淡:「好看。」
這下,夏蟬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有你好看嗎?」
他一愣,手中握著那方素紙,又不肯出聲了。
對於他的突然沉默,夏蟬已經是十分習慣了,她用雙手托住下巴,眼神里流露出幾分渴望來。
「六姨說,日後嬈姑娘入了謝家的門,我也是要去謝家做陪嫁丫鬟的,這樣的話……」
她一個勁兒地唧唧喳喳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少年的神色微微動了動。
他用力捏住了手中的素紙,須臾,又不著痕跡地鬆開。
看著紙上被他捏出的皺痕,刈楚似是勾了勾唇,竟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哎,對了——刈楚,你說,謝公子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突然轉過頭輕輕拍了他一下,目光灼灼,直直朝他望來。
刈楚回過神,認真思索了許久:「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謝雲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對於這個答案,夏蟬自然是十分不滿意的,也不由得「嘁」了一聲,卻沒想到對方突然又拖長了尾音,徐徐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