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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53:47 作者: 少地瓜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該扔。上用是難得不假,可那雲紗乃是上用中的佳品,輕柔細膩不似凡品,聽說每每收拾的時候都不敢大聲出氣,不然便都飄飄蕩蕩的起來了,遠遠望去一片雲蒸霞蔚,故曰云紗。

    雲紗織造艱難難以想像,每年所出也不過百匹罷了,宮內各位主子們一分,下剩的還不夠勻給外頭的王公貴族呢!尋常官宦人家只是聽個動靜,或是偶爾有幸得一尺半尺的做個手帕子罷了。就這麼著,還都恨不得供起來呢!

    他們,這低賤的商戶,竟,竟敢用來做衣裳?!何等暴殄天物!

    這是故意來炫耀的麼?!

    展鴒和席桐忽然就覺得對方身上好似莫名其妙的多了許多敵意,周圍其他客人們的目光也都灼熱許多,奈何藍夫人只是笑的含蓄,一點兒沒有出聲解釋的意思,他們也只好暫時按下疑惑。

    「不過端午宴罷了,」那女子額角青筋微微蹦了蹦,陰陽怪氣道,「好大手筆!果然是財大氣粗。咱們這些窮做官兒的,自然是沒這個本事了。」

    此言一出,現場越發靜的嚇人。

    展鴒和席桐齊齊一挑眉,平靜的表情中生生帶出來幾分譏諷和殺氣。見了的人都本能的縮了縮脖子,只覺得腦後好似涼颼颼的起來。

    嘶,哪兒來的陰風?

    「這位是郭夫人,」藍夫人忽然出聲笑道,「再過月余,便是知府夫人了。難得她與郭大人要去赴任,途經此地,少不得留下一同過節。」

    她這話說的輕巧,同時卻又在無形中透露了許多信息:

    頭一個,這位郭夫人還不是正經的知府夫人,所以並不存在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擔憂。

    次一個,他們是不請自來!不速之客!

    都道客隨主便,你一個外來的客人卻公然對主人請來的貴客語出不遜且存心刁難,這不是討打麼?

    郭夫人身邊一個留著三縷山羊鬍的中年文官已然雙頰泛紅,兩眼迷離,案邊還歪著一隻空了的酒瓶,顯然是吃醉了,不然只怕頭一個就要跳起來阻止自家夫人犯蠢了。

    可惜,他現在醉了。

    展鴒自然不願意叫自家男人公然跟個女子鬥嘴,更何況,這些日子她也憋得慌,當下嗤笑一聲,故意慢吞吞的在郭夫人身上溜了幾遍,這才不緊不慢道:「不過聖人給的一點體面罷了,又哪裡是能用銀錢衡量的?這話私下說笑也就罷了,外頭實在不敢說的。再者,郭夫人也實在是謙虛得狠了,若說財大氣粗,我看在座的當推夫人做個魁首。恕我眼拙,瞧不大出這些寶貝的細緻來歷,不過只怕都是上用的吧?」

    話音剛落,藍夫人身邊就有一位官太太捂嘴笑道:「展夫人客氣了,誰不知道郭夫人娘家祖輩乃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巨賈,家裡的銀子啊,只怕拿去填了外頭的月牙河還有剩呢!這點料子又算的了什麼!」

    才剛譏諷了人家是商戶,誰知轉眼就被旁人拆台,拆穿了祖宗來歷,郭夫人的臉上一下子就變得很精彩,臉都白了。

    不等她出言辯駁,另一位夫人又皮笑肉不笑道:「話不要這樣講,一碼歸一碼,早年如何發家又有什麼好拿來說嘴的?那些個苦日子,誰耐煩記得?且只看眼下吧!咱們郭夫人可是正經官門之後,莫要弄混了!」

    不說這話還好,剛一說,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和低低的鬨笑。

    郭夫人胸膛劇烈起伏,也顧不上許多,當下拉了臉問道:「這話說得好沒趣,有什麼何不明堂正道的擺出來?」

    方才說話的那位夫人眨了眨眼,卻刷的扭過頭去跟別人說話了,眼見著是沒將她放在眼裡。

    往上數幾代出去,誰家裡不是泥腿子怎的?議論這個有什麼趣兒!再說了,商人同商人又不一樣了。那夫妻二人可是得了聖人御賜金匾的!尤其是那位展夫人,自己掰著指頭數數吧,連名帶姓上過聖旨的女子,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若在平時,你愛耍威風儘管耍去,自己作死也別拖累我們。可今兒偏偏跑到新明州來鬧騰砸場子,算怎麼回事兒?打量我們是好欺負麼?

    那一家客棧的兩位掌柜的即便再不好,也是我們新明州的客人,知州大人家的做座上賓,若就這麼老老實實給你們欺負了去,新明州的臉面往哪裡擱?日後是不是誰都能跳上來踩幾腳?

    郭夫人氣的險些厥過去。

    這些人,簡直放肆!

    聽聽,這都是什麼話!

    什麼不耐煩記苦日子,這不就是指桑罵槐麼,罵她數典忘祖!

    還「拿銀子填河」,打量她不知道這些混帳都在背地裡說她郭家揮霍無度麼?那些銀子都是他們正經掙來的,愛怎麼花就怎麼花,聖人都管不著!

    展鴒一下子就樂了,沒成想這對手還是個青銅?不過她更沒想到的是,竟還有人主動幫忙?

    郭夫人恨不得將一口銀牙咬碎,眼角的餘光撇過展鶴時,卻又冷笑一聲,慢條斯理的扶了扶頭上金鑲玉的喜鵲登枝髮簪,「聽說大少爺寄養在一家客棧?嘖嘖,真是可憐見的,好孩子,快到姨這兒來。」

    這回,藍夫人直接黑了臉!

    事兒是這麼回事兒,可「寄養」二字實在太過難聽,不知道的還以為藍家連個孩子都養不起了呢!

    展鴒噗嗤一笑,抬手摸了摸展鶴微微鼓起的小臉兒,斜眼瞧著她道:「夫人想是吃醉了,說話也有些詞不達意起來。想來諸位都聽過郭老先生的大名,藍少爺便是拜在他門下。如今郭老先生已是退隱之身,四處遊山玩水,並不理外事。可巧年前見一家客棧周圍風景如畫,又民風淳樸,難得十分順心,便留下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做徒弟的,自然是要跟著師父走的,難不成要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若真那樣,只怕也做不得學問,寫不得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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