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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53:47 作者: 少地瓜
「大膽!」藍夫人聽住了,她的貼身丫頭卻聽不下去,然而剛呵斥一聲,就被藍夫人叫住。
「展姑娘還有什麼想說的,便一併講了吧。」
展鴒誰也不怕,果然放心大膽的繼續道:「您是想說自己命苦吧?」
見藍夫人不說話,就知道是默認了,於是越發哭笑不得,「您若真有本事,就該站在田間地頭說去,看那些天天累死累活土裡刨食的百姓們什麼反應。」
不拿石頭和土塊砸死你就算好的了!
「您出身大族,從小到大都沒吃一點兒苦,衣食住行無不講究,嫁個夫君更是三元及第,風光無限,現在年紀輕輕就是知州大人,這也叫命苦?」
「您自己才名在外,夫妻又敬重恩愛,長子乖巧懂事,如今眼瞧著次子也要出生,何其美滿?還有什麼苦?」
藍夫人依舊沉默,她的丫頭們偷瞧了好幾眼,雖然也沒開口,但其實心裡都順著琢磨,覺得展鴒說的可在理兒哩:
是呀,人一輩子想求的功名利祿都有了!哪兒有什麼苦的?若她們這些給人當丫頭做奴才的但凡能沾上一樣,那得高興地不知自己姓什麼。這些個貴婦人幾乎是十全十美的,要什麼有什麼,怎麼還天天迎風流淚、傷春悲秋的?
展鴒又道:「不怕說句您不愛聽的,若您真沒了,剩下兩個孩子,一個還不懂事,一個要吃奶,誰養活?藍大人嗎?他如今正值盛年,您自己覺得他還會不會再娶?」
「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到時候繼夫人自己再生幾個,您這兩個就是牆根兒的野草!再說了,如今我愛養著這個,誰知過幾年如何?或許一時不耐煩就又轉手丟了呢!不過也罷了,既然您這個當娘的都不疼,我一個外人,也不操這份閒心,任他自生自滅去吧。」
「你!」藍夫人給她一波接一波刺激狠了,臉都憋紅了,又開始劇烈咳嗽,幾個丫頭給她拍了好一會兒才罷。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展鴒覺得自己也算仁至義盡,想了想,就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她又轉回來說:「藍夫人,有那功夫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先過好了眼下的日子是正經。平時少多愁善感,多出來活動活動,食物也不必太精細,各樣兒都吃幾口,身子好了、胃口開了,自然百病全消,比一切靈丹妙藥都強……」
藍夫人活了這麼些年,見過的、接觸過的無一不是類似出身的大家小姐,真要說起來,誰也不比誰強些,都是打小吟詩作畫、嬌嬌弱弱的。且里里外外說的都是女子嫻靜為主,何曾聽過此等狂放言論?
可是……
她出了半日神,忽然咬牙道:「餓了,端碗粥來!」
是啊,她還有兩個孩子,得活著,好好活著!
展鴒和藍夫人進行「觸及心靈」的交流的時候,那邊丫頭們已經將展鶴的行李打包好了。
雖然他從數月前不知所蹤,但藍夫人一直堅信他還活著,照樣每個月都叫針線上的人給兒子做幾件衣裳,如今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也攢了一大口箱子,正好一起帶回去。
另有以前他用慣了的物事,以及藍源給的一些上好筆墨紙硯,也都帶著。
此番回去還多了個人:展鶴的乳母。等過陣子,聽說他的老師也會過來,生活和學業都有人照應,展鴒也覺得放心了。
席桐和諸錦在前頭騎馬,展鴒抱著展鶴與乳母一起坐車。
小孩兒本來在席桐懷裡睡得死死的,結果展鴒剛一靠近便忽的起來了,迷迷瞪瞪的沖她伸胳膊,「姐姐,不走!」
展鴒無奈的沖席桐使了個眼神,轉頭跟乳母一起坐車去了。
乳母手裡還拿著她的外袍,有些不好意思,「展姑娘,您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洗呢。」
自昨日被送走之後,展鶴就將她的外袍當成最後一點念想,又如同絕望中的人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蛛絲,死活抱著不撒手,誰碰一下都不成,如今十多個時辰過去,厚實的外袍都被小傢伙的眼淚泡的濕漉漉,可不得洗?
展鴒嘆了口氣,又屈起手指去刮展鶴的鼻子,「羞羞。」
能跟姐姐回家了,展鶴瞬間神采飛揚,捂著臉兒傻笑,也跟著說「羞羞」,逗得展鴒和乳母都跟著笑起來。
姐弟倆你羞羞我羞羞的鬧了半天,額頭上都隱約出了汗,這才慢慢停下,又喝溫開水。
展鴒又對乳母道:「我們那地方比不得知州大人的後院,倒是委屈您了。」
若非她帶著展鶴回來,乳母自然是要跟著藍源夫婦上任去。那樣的人家但凡請了人,輕易不會打發了,何況是照顧過兒子的有功之臣,自然更加體面。所以乳母本可以在藍家頤養天年,如今卻要跟著他們在城外荒野生活了,想來生活質量下降的不是一星半點。
乳母連稱不敢,很有些惶恐的道:「當不起您這話!我本就是少爺的乳母,如今能繼續服侍,已是菩薩庇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是個本分厚道人,本就覺得這幾個月的月錢燒手。且給人白養著聽著體面輕鬆,卻不是好過的。
眼下倒還好,可時候久了,或是自己老了,少爺也沒個影兒,她指望誰去?說句不好聽的,老爺太太在不在還不定呢,不過前頭三四年的情分,且那麼些年過去,倒時早就磨沒了!誰還管她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