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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47:02 作者: 暮橘
陸繁葉仍然半斂著頭,沒有多看他一眼。
「還有幾分鐘,群演那邊還在安排,小陸是第一次演,正好你來了,你倆過來先大體對一下戲。」
餘光里,陸繁葉見溫止點了下頭,一副完全聽從導演安排的模樣,「需要在鏡頭那邊站位嗎?」
林堂語擺擺手,「不用,這場沒什麼台詞,主要是表現力。你倆去熟悉一下,交流交流角色和劇本,我主要是怕小陸見了你緊張,等會兒發揮不好。」
溫止稍一停頓,低笑出聲,目光看了過來,「陸小姐一直悶著沒說話,好像的確有些緊張。」
林堂語微哂,「哪個年輕小姑娘跟你對戲的時候不緊張,你哪回注意過?這次倒是有點眼力了。」
光線穿透厚厚的雲層,已是下午,金色光芒鋪滿了有些破舊的街巷。
取景的這一條狹窄街巷兩側是高大的屋檐,攔截了一半明媚的光,剩餘的那些金色透過雲層落在溫止的身上。
他手裡沒有拿劇本,站在陸繁葉身側,半低著頭,輪廓深邃,他笑得溫和,「林導前段時間很興奮地告訴我,林書湘這個角色有著落了,安排了試鏡,如果合適就選用了。林導說這個角色好歹是我的初戀,讓我也去看一看眼緣,可惜那時候檔期太忙,也不知道林導給我選的初戀是什麼樣子。」
明媚陽光遮擋的屋檐下,破舊的民國建築,他朝她投來溫和的目光。
他的聲音是低沉而溫和的,卻像他的眼睛一樣,清冷而疏遠,哪怕他待人總是笑得柔和禮貌,可也始終與人保持著疏淡的距離,無法融化,也無法靠近。
此時他以一種很自然的口吻說著,仿佛他只是與她記憶里的溫止有著同一張臉、同一個姓名,卻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所以才會如此平常。
或許,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自己而已。
傅可可喜歡轉發各種聳人聽聞的公眾號文章,曾看到有科學家說過人的記憶有限,當新的記憶填充進大腦,舊的記憶就會被擠出來。
她曾經嗤之以鼻,還勸傅可可多看點年輕人該看的東西,可現在她開始有點想相信。
陸繁葉揚起臉對著溫止笑了笑,「那溫老師覺得初戀應該是什麼樣子?」
淡金色的光線灑落在白皙的臉上,愈發明艷動人,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像個地地道道的新人那樣,因著前輩的開導而受寵若驚,又小心地壯著膽子半開玩笑。
溫止對她視線對視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是難忘的。」
他的眼瞳是濃郁的黑,明媚的陽光里,如同黑曜石一般,美麗,有光,卻也隔著一層疏離,儘管他帶著笑,他們之間也仿佛隔著無法靠近的冰河。
她無法理解溫止話里的那一點情緒,他們分離的時候,溫止才十五歲,他們分開了整整八年,這八年裡,她缺席了太多關於他的人生。
也許他在這八年裡也曾有過暗戀的女孩子。
也曾有過某個心動的瞬間。
也曾有過深夜裡想念徹骨的時候。
只是,她都無法得知,也沒有立場去問問他過得好不好,喜歡的女孩子又是怎樣的。
陸繁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不再去接這個話,狀似困惑地說著劇本:「其實我也很擔心我無法演好林書湘,她無疑是個美人,在影片裡也象徵著灰暗悲劇里人們對美好的嚮往……不過我會盡力的,不會拖溫老師的後腿。」
溫止微微笑了起來,「陸小姐該對自己有些自信。」
「什麼?」
他與她對視,漆黑的瞳孔彎起一點笑意,「林書湘這個角色本來就是因你才構思完整,我相信你對她的理解不會太差。」
他輕輕一句,卻重重落在了陸繁葉心底。
還未來得及平復洶湧而起的巨浪,溫止已經不再看她,微抬下巴朝著拍攝中心點了點,「準備應該差不多了,不用緊張,你只需要演好漂亮的美人,心動的事就交給我。」
陸繁葉愣愣著只說了聲好,那邊副導演就已經舉起喇叭喊道:「各位演員準備就緒了,第四場開始了!」
「走吧。」
他在身側已經抬起腳步,明媚的金色陽光里,他輪廓深刻而溫柔,光影從高樓縫隙中交錯在他臉上,只留下一道與記憶重疊時似曾相識的剪影。
東象影視城分了兩個片區,除去供旅客旅遊的部分,大多數布景都可以滿足各種類型的劇采景拍攝,但是為了拍出影片自己的特色,劇組也搭了景。
《驟雨》投資過億,在背景上力求完美,只是搭景就已經有了上個世紀的美。
新舊時代交替的城市,古典和西洋碰撞下,既是美麗的沃土,也是悲劇的溫床,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是時代背景板上的一粒塵埃。
溫止飾演的主角顧學林是個熱愛文學、有一腔熱血,卻出身貧苦的年輕人,他本有這個年代的年輕人該有的一身孤膽和勇氣,卻在現實的傾軋下淪為時代的囚奴。
圍繞著主角顧學林,諸多在動盪背景下的角色,看似圓滿,卻也是意難平的悲劇。
顧學林的夢想是可以出版自己寫的詩,最後,夢想沒有實現,也終於變成了他最初討厭的那種人。
電影的名字取自顧學林躊躇壯志時寫的一首詩,名為《驟雨》,短小五行,字字表達的都是對世人皆俗的哀嘆和對自己命運不濟的不甘,可是最終,他也成為了驟雨中的俗人,零落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