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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40:08 作者: 藤鹿山
    最後,這小孩兒會與他持續冷戰,恨他騙自己,甚至她會想要跑回她親生父母那兒去,不與自己見面。

    但郗珣設想的每一種場景,都不如今日這般,來的溫和平緩,卻又忽的到來。

    郗珣聽見自己平和無波瀾的嗓音。

    「那位叫菡萏的姑娘吶,生的世間第一美。」

    小孩兒氣的嘴巴能掛油瓶,她胸膛起伏的厲害,這是要哭了。

    「菡萏就是你啊,瓏月。」

    瓏月傻乎乎的怔住了。

    「瓏月早就來了對麼?小孩兒在窗下偷聽了許久,連長汲都沒發現你。」

    「你有什麼想問的,阿兄必不會瞞你。」

    瓏月鼓起雙腮,拼命的瞪大眼睛仰頭看著他。

    她的瞳仁很圓很圓,黝黑又清澈,清澈到郗珣垂眸,便能在其中看清自己的模樣。

    瞳仁泛起了一層霧氣,卻頑固堅強的沒有匯聚成河。

    小孩兒兇殘地朝著兄長大聲嘶吼:「你騙人!」

    「我才不想問你什麼!你又在騙我!我討要死你了!我害得你落了水,原來你在這裡等著報復我!」

    「我——再也不要理你這個壞人!」

    瓏月將她一輩子能想到的最傷兄長心的說辭全說了出來,她只想兄長將他那句話吞回去。

    可郗珣卻笑的殘忍。

    他沒如以往一般,將才露出的話頭不動聲色的藏回去,而是輕輕抬手去摩挲上她稚嫩又美艷的眉眼。

    「瓏月,阿兄沒騙過你。」

    「你方才也聽到他們說了,你就是阿兄撿來的,你撿來的時候只有三歲,方才的常大人是你的父親。」

    瓏月忍了好久好久,她終於眼淚落了下來——

    她心臟劇烈的收縮,每一下每一下,都好像要將她胸腔里全部的空氣全擠出來。

    瓏月掙脫兄長的手,蹲了下來,雙臂擁抱著自己的膝頭,死死地抱著。

    她難受的想哭出聲來,卻如何都哭不出,脫口而出的是一聲聲虛弱的嘔吐聲。

    她胃裡面空空的,什麼都吐不出來。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遮掩

    原來一個人痛苦時, 五臟六腑,渾身都會隨著痛苦。

    連肌膚的每一寸,都叫她疼的厲害。

    她恨不得將痛苦、無力通通嘔吐出來, 可她什麼也吐不出。

    翻來覆去後來實在是被折磨的呼吸不過來,她索性閉著眼睛一頭栽去了地上, 地上結實的石板, 她本該發出一聲悶響,叫她頭破血流。

    也無所謂了, 她反正也察覺不到疼痛。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她似乎落入了一個寬廣的胸襟。

    她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只能察覺牙齒嚓嚓顫抖作響。

    瓏月恍惚間回憶起來, 原來長公主說的沒錯。

    她真的只是一個外人罷了。

    她不僅與晉陵長公主沒有半分血緣關係,連與她阿兄也沒有半分的血緣關係。

    怪不得......

    這一切、這些年的一切便都能解釋的通了。

    長姐、阿兄, 二兄, 他們才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 而她不過是混入其中的一個另類。

    她從來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個外人。

    哈哈——活的真是可悲啊,被撿回來的孩子......那是不是也只有她自己一人被蒙在鼓裡?

    她一直無知而又惡劣,仗著自己是阿兄的妹妹朝他無所欲為,朝他一次又一次的耍脾氣。

    如今, 她忽的知曉她不是他妹妹——

    這就好比你養了一隻鳥兒, 日日夜夜告訴它,它地位與你是平等的, 你與它彼此是唯一的慰藉。

    而忽然有一天, 當鳥兒帶入了這個身份時, 你又毫不留情的告訴它, 它僅僅只是一隻鳥兒, 一直都是一隻鳥兒。

    以前的.....不過是騙它的罷了——

    瓏月悲哀的想就此死去,她要死昨日就好了,趕在她知曉前就死去,那樣她就歡快的過完了她的一生了吧。

    阿兄為何要告訴她?

    既然隱瞞了她十多年,為何不能隱瞞她一輩子?

    她倚著郗珣,任由溫暖的夕陽照在自己冰涼的軀體上,許久才停止無休無止地顫抖。

    渾身都軟了下來。

    瓏月搖搖晃晃動了兩下,想掙開郗珣,卻轉瞬又軟趴趴的重新跌倒了回去。

    她仿佛回到了幼時,走也不會走,爬都不會爬,連靈魂都跟著散了去,成了具行屍走肉。

    郗珣手臂死死將她扣在懷裡。

    仿佛他一鬆手,人就會故去了一般。

    郗珣聲音顫抖,「瓏月,你說說話。」

    瓏月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唇瓣,閉起的眼皮下,不斷滾落著滾燙淚水,卻固執的不發一言。

    別說是主子爺,便是長汲見到這一幕也是嚇壞,人悲情時若是能哭出聲來,尚且還能緩解幾分悲哀,可像姑娘這般往日活潑愛鬧的小孩兒,忽然一句不吭,只顧著默默流淚......

    可實在是太嚇人了。

    長汲當即就要去叫人來。

    郗珣將她緩緩抱起,朝著長汲道:「噤聲,噤聲......」

    「都別進來,別嚇到了她。」

    兄長猶如幼時那般,在瓏月最痛苦無奈時,與她肩並著肩合衣躺去了榻上。

    將小孩兒錮在懷中,一遍遍去撫著她慘白無一絲血色的眉眼,心中大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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