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2023-09-19 18:40:08 作者: 藤鹿山
    常禎聽了這番話,不禁感嘆蒼天有眼,叫那人牙子生了一個如此懶的兒子,這才陰溝裡翻船!

    他與官差鄭重道謝過後,抬步邁入那暫時拿來收押的鄉間房舍,見一路崎嶇泥地,腥臭的泥土氣息,他心頭愈發發悶。

    入了內,見到那群此時仍不覺自己有錯的人牙子。一群人皆是上了年紀了,卻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未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我們都是混口飯吃罷了,那些采生折枝之事我們可是半點不敢沾的!還望幾位大人明察!」

    「對啊對啊,這些年沿路不知多少賣兒賣女的,兒子還有的是人家捨不得賣,寧死也要留一根根苗在世上,可女兒不過是十幾個銅板,甚至一個饅頭就能買下來的,若是不買下來,她爹娘說不準轉頭也不知賣去哪些爛地方去了,或者給人溺死的也多了去!我等行的也算是救人一命的好事!」

    一群牙人走南闖北多年,好歹也是見過些世面的,便是如今對著這些看著十分不善的官差,也還敢絮絮念叨著。

    只是不知這群人話中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常禎不願再聽下去了,他也不想管那些陳年舊帳是對是錯,這些自有官差去辦。

    他只想尋到他的妹妹罷了。

    常禎將那塊玉牌拿出來,依次叫那些婆子去認。

    一群婆子們皆是兩股戰戰,恐慌搖頭,只說是不知,亦或者是太過久遠,早早不記得了。

    這玉牌便是那角落中被拷著腕的婆子手中流出的,可她如今也隨大流咬死了口風說是不知情。

    屋內有幾分寂靜,外頭天色也暗了下來,常禎尋了個坐處也不嫌髒便坐下,他手撐著桌案,面上愈發陰沉,語氣也不善起來:「你若是從實招出,我或許能留你們一命,不然......」

    常禎問身側的官差,「趙大人,這倒賣小兒,依大梁律令,應當如何?」

    那被喚做趙大人的,年歲約不過二十出頭,今日趕來的匆忙未曾穿官服,穿的一身暗青鶴紋袍裾,腰上束著躞蹀玉帶,一瞧便是同常禎一般的五陵年少世家子弟。

    他與常禎私交甚好,如今自然是幫著常禎說話,只冷清一笑,「依著大梁律令,買賣賤民只要有紅契白契倒是不犯法。可買賣良民,這處罰可不算小......」

    他這話一出,那群人牙當即臉色慘白。

    趙大人接著:「子孫三代以內也受牽連,若是如實匯報,可酌情法外開恩,本官依稀記得——」

    趙大人手指那名頭髮花白的老婆子:「是你兒子拿去銷贓的吧?聽說你小孫子不過才兩個月大,有這等犯了法的祖母父親......」

    過了不過一息間,那名老婆子最終受不過各方的壓力,尤其是想到日後兒子孫子也要受牽連,那自己還有何顏面活在人世?她頓時朝著幾人磕頭,磕磕巴巴的哀嚎。

    「大人!此時與我兒無關,民婦一人做事一人當。」

    那老婦抬眼,一雙昏暗的眼眸,聲音卻不小:「記得那應該是天寶末年的時候,在路邊撿到一個小姑娘,從她身上取下來的......」

    常禎聽到自己有些低沉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她......還活著?」

    趙大人涼颼颼看了他一眼,冷笑著叱問那名婆子:「哦?你身上莫不是還背負著人命吧?」

    那老婦本也非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整日又是分開詢問又是同夥不聽話挨了鞭打,一群人慘叫聲早叫她嚇破了心肝,如今哪裡還敢說什麼假話?

    只連連搖頭,不住的往地上朝著幾人磕頭:「絕無!絕無殘害人命!民婦不敢欺瞞大人半句!民婦想起來了,這玉牌子是那時路過城陽,在城外撿到的一個小乞丐在她身上取下來的!那小姑娘生的邋遢穿的卻是一身綾羅緞子,我撿回了她問她事情皆是一問三不知。將她撿回來後也是那小姑娘時運不濟,中途發熱,領頭的嬤嬤怕傳染了其他孩子,這便將人在中途丟下了車,後來是死是活我也就不知了.....」

    「那小姑娘洗乾淨圓潤的很,生的說不上來的好看,不瞞各位大人,我心裡頭也喜歡著,只想著家裡有個兒子,到時候將她領回家做童養媳也好,那時我對她可好了,一群孩子成日餓的哭,我都沒餓過她。後來她發熱,領頭的要丟了她,我還幫著說了許多好話......」

    那老婦邊哭邊說,倒是有幾分情真意切,只不過這股情真意切卻當不起深思。

    不然為何這枚玉牌不在領頭人手中,卻獨獨在這老婦手中?

    趙大人不動聲色,只問道:「你們在何處丟下了她?可還有印象?如今你有將功贖罪的機會——」

    ——

    深夜時分,風聲肆虐,屋外下起了滂沱大雨,叫這夏季的悶熱去了幾分。

    常禎滿身濕透的匆匆回府。

    自從上回常禎匆忙離府,李鸞有將近一月的功夫沒見過常禎,她知曉丈夫近來有急事也不敢多加詢問。

    只是如今深夜見到常禎如此模樣回來,心下一驚,連忙起身伺候他換衣。

    常禎接過帕子擦臉,他這段時日風餐露宿,面上格外憔悴,將帕子隨意擦了兩下,便丟去鎏金銅盆中。

    他聲音有些低啞,「你去睡你的,我自會收拾。」

    自己丈夫這般模樣她還如何睡得著?

    李鸞頗為憂心忡忡:「郎君滿身濕透,還是先去洗漱,當心染了風寒......」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