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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39:12 作者: 林笛兒
康劍突然站起來,他衝到對面的書房,打開窗戶,看到白雁拎著包往小區外面走去,包一晃一晃,有時會打到她的腿,影響她走路,她彎下身,把包往後挪一下,又繼續走。
這裡本來就是郊外,白天車就不多。到了晚上,許久,才看到一盞車燈閃過。她站在路燈下,向遠處張望著,纖細的身子如同薄薄的剪影。
如果他現在下去, 挽留她,她會和他回來嗎?
如果她不肯回來, 他要求送她去醫院,她會同意嗎?狐身而又妙齡的女子,夜深人靜的,多不安全呀!
康劍苦澀地傾傾嘴角,沒有動彈。
在白雁心中,他好象不會比外面那些不法分子好到哪裡去?不然幹嗎要走?
他不可能非禮她,不可能輕薄她,就是有什麼,他們是夫妻,什麼兒童不宜的事不能做?
她說:既然準備分手,那就不要讓事情複雜化了。
康劍心又一次疼得糾了起來。
有一輛計程車過來了,依稀可以看出開車的是個女人,白雁打開車門,上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康劍木然地回到臥室,頭枕著手,躺平在床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茬他們的新婚之夜,她也曾這樣在這張床上孤枕難眠,那時她會想什麼呢?
被人忽略的失落感原來是這麼的痛苦。
她記起了在他向她提出交往時,她搖頭說「我不想過得太委屈」;在化妝室,她給他戴上丟失的婚戒,嬌嗔地說「以後不能再弄丟了哦」;在婚禮的廳門前,她抱著他,在他的肩頭說「謝謝你」……一幕一幕,一景一景,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她看著他時,眼瞳亮如星光,溫柔如水。
就是這樣一個在法律上被寫在他左邊的名字的女子,今夜,卻因為他,有家而不能呆。
這是她的「家」嗎?
康劍很清楚,在這場婚姻里,她是一個盡職的妻子,他卻不是一個盡職的丈夫。他不是做不到盡職,而是不屑於去做,因為他想看到她失落,想看到她痛苦。
結果,失落的人是他,痛苦的人也是他。
她之所以還在忍受著他,是因為明年一月他那個城建布長競選。
這是她的善良,她的體貼,她的寬容,又何嘗不是她對他的施捨?多麼諷刺!
到了明年一月,他們真的分開了。康劍突然想到,她的名字將來會寫在另一個男人的左邊,會抱著另一個男人,啄吻他的唇,柔柔地喊他「領導」,給他做她的「獨門絕藝」,在這樣的夜裡,與他躺在一張床上,親密的纏綿……康劍猛地一哆嗦,直驚出一身冷汗。
他躍起身,拿起手機就撥。
「怎麼啦,領導?」白雁很快就接聽了。深夜裡,白雁的聲音是那麼清晰,那麼輕脆。
康劍鼻子一酸,沒有說話。白雁以為手機信號不好,著急地「喂喂」兩聲: 「領導,你聽得見嗎?」
「嗯。」康劍心裡沉沉的,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
「哦,聽見啦!一個人睡大床愜意吧!這麼熱的天,我還得和人家擠,恨死你。」
白雁依然笑得皮皮的,好象撒嬌一般。
他沒有笑,小心翼翼地棒著話筒, 「到醫院了嗎?」
「早到了,剛剛還和同事一塊出去吃了碗刨冰。你怎麼還不睡?」
「就睡了。白雁……」
「呃?」
「粽子很好吃。」
白雁好象抽了口冷氣,半天沒答話。 「你……沒別的事了嗎?」她期期艾艾地問。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我們一塊吃飯。」
「領導,明天,濱江,晴,最低氣溫十六度,最高氣溫三十度,東南風三到四級。」
他眨巴眨巴眼,搞不清什麼意思。
電話那端咯咯笑了起來, 「明天,天不下紅雨的,領導,你就別嚇人了,我下班會自已回家的。」哪怕是最後一天,也要守護好自己的陣地,可不要讓李女士以為她是個逃兵。
電話就在她的笑聲中掛斷了。
他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個電話好起來。她的語氣甜美,卻依然把自己守護得緊緊的,一口氣把他吹到了十萬八千里,她不稀罕他的示好。
康領導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在鬱悶而又失落中,凌晨時分,才合上了眼。
早晨下樓,站在樓梯口,就聞到一股子嗆鼻的麵疙瘩的味,這是吳嫂一年四季雷打不動的早餐,康劍的胃條件反she地痙攣了下。
吳嫂身強力壯,照顧李心霞,真是沒得挑,人也勤快,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會做飯。
她原來住的那個村莊在東北的偏北角落裡,蔬菜少,常年吃的主食就是面。她會做饅頭,會做麵疙瘩,會烙餅,炒個菜,熬個湯,都貪大份,恨不得用臉盆上。李心霞也曾想好好培訓她,她就這方面不開竅。聽是聽了,做出來還一個樣。
李心霞無奈,也就放棄了她。康雲林是應酬多,正常不在家吃。外面有各種飯館,她要是吃煩了吳嫂的菜,就和吳嫂出去換個口味。
「劍劍,起來啦!」吳嫂搓著手,從廚房裡出來。
康劍點點頭,瞟了眼廚房裡的狼籍樣,皺了皺眉,給自己倒了杯涼水, 「我媽媽醒了嗎?」
「在房間裡上網呢!」
李心霞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上網。她不方便出行,出去了又不願意被街上好奇地瞪著,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裡。學會上網後,發現那裡面也是個大世界。她和網友交流夫妻之道,談怎麼燒菜,談兒子,談怎樣養寵物、養花。最近,她迷上了十字繡。
康劍推開客房的門, 李心霞正趴在電腦上瀏覽網頁,麗麗趴在她腳下,從北京帶來的兩盆蘭糙擱在窗台上,那也是她的心愛之物。
「媽媽, 睡得還好嗎?」康劍微笑著走過去,在床邊坐下。
李心霞回過頭,上上下下看了幾眼康劍,臉沉沉的, 「劍劍,那女人真的就是只徹頭徹尾的狐狸精,一個晚上都不放過你嗎?你看看你的臉色……」
「媽,」康劍打斷了她, 「白雁昨晚去醫院加班,沒住在家裡。」
李心霞不自然地哦了一聲, 「劍劍,那丫頭比你電話里說得可厲害多了,我覺著你這一招棋有可能錯了。她伶牙俐齒,損人不眨眼,一點沒有教養,你太容忍她了,她不配。」
康劍板著臉, 「媽媽,我要去上班了,你讓吳嫂帶你上去散散步,這邊靠江,風景很好的。 「我到這裡不是來看風景的。」李心霞有點來氣了, 「劍劍,你不會真被她給迷住了? 「康劍苦笑, 「怎麼可能呢?」口氣並不那麼確定。
「最好是這樣,媽媽醜話說在前頭,你即使喜歡上她,我也絕不會接受她的,你別踩著你爸爸的腳印。」
康劍擰著眉,默默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劍劍,麵湯巳經涼了,快坐下來吃。」吳嫂笑嘻嘻地迎過來。
康劍看看那麼偌大的一碗,閉了閉眼,溫和地一笑, 「我昨晚吃的粽子還沒消化呢,這麼一大碗我吃不下,我吃點別的。」
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先是冷藏櫃,再是冷凍櫃,翻著翻著,眉蹙了起來。 「吳嫂,粽子呢?」
「不擱在這嗎?」吳嫂從上端抽出油紙袋。
「不是這個,是白雁包的那種。」
吳嫂臉一下變了, 「我不知道。」悶聲悶氣地回道。
康劍又找了一遍,咦,好奇怪,昨晚那滿滿一大盆的粽子哪去了?
哇,哇……麗麗搖著尾巴跑過來,咬著康劍的褲腳。
康劍蹲下來,摸著麗麗的頭, 「麗麗,是不是你吃了?」
麗麗很無辜地搖頭擺尾。
手術室,一上班,沒人做事,全聚在休息間,圍著一紙袋粽子,你槍一個,我柃一個。
「瘋啦,真是超蓋的, 白雁,想不到你廚藝這麼好,這簡直就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粽子。」護士長邊吃邊夸道, 「同樣是賢妻,與白雁一比,就比下去了,難怪康市助要你不要我?」
其他人聽了,差點笑噴, 「人家康助要的是老婆,可不是老媽。」
「現在姐弟戀很時尚的。」護士長大言不慚。
「你這位姐姐也太……大了點吧!」
「大點才更會疼人,經驗才更豐富。」護士長舔舔指頭上的米粒,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 「青澀澀的小丫頭有什麼好,又要花錢,又要陪她玩,動不動就哭,一哭還得要哄。和大姐戀愛多好哦,成本低,郊率高,一拍即合,很快就能出產品。」
「你現在還能出嗎?」白雁倚著門,面朝里,正喝著茶,插了一句。
護士長拍拍高聳的小腹, 「我這裡就是一塊肥沃而又富鐃的土地,一出,就是極品。」
「極品?」幾個小護士不約而同地笑問, 「啥樣的?」
「象……冷醫生……」護士長胖胖的圓臉一紅,抬起頭,看到休息室外站了個人。
其他人正埋頭吃粽子,到沒發現。
「你還能生出冷醫生那樣的?」白雁笑得肩膀直聳, 「這真是基因變種,你們可是一個赤道,一個北極。」
「白雁……」護士長朝她擠眼、呲牙。
其他人納悶地眨眨眼,抬起來, 「啊……」一個小護士失聲叫了起來。
白雁也回過頭,臉一下紅得象只熟過了的蕃茄。
整間屋子嘩一下降到溫度,空氣都凝固了,沒有人敢出聲,面面相覷,一動都不敢動。
冷鋒面無表情,不進來,不離開,也不出聲,視線筆直地看著……白雁。
「你……要吃粽子嗎?」白雁窘得死的心都有了,咬著牙,抽著氣,硬擠出一絲可憐的笑意。
其他人都同情地閉上眼,以為接下來冷醫生不知又會搬出哪一條哪一款的醫學條例,海轟一通。
「好的。」冷鋒點了點頭。
白雁嘴巴半張,以為她聽錯了。
「捨不得?」冷鋒挑了挑眉,嘴角盪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天啦,冷醫生笑起來好性感滴說,簡直就是一道暖陽、一縷柔風、一場喜雨。幾個小護士一下就迷醉在冷鋒柔和的線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