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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33:10 作者: 茂林修竹
但鄭瑩穎沒覺得這位關注弱勢群體的教授是故意忽視——因為他是教授啊,他關注弱勢群體啊,他怎麼可能故意忽視弱勢中的弱勢?
所以鄭瑩穎就直言,「您的演講很發人深省,但是不是沒有提到女性權益啊?」
而後這位教授說出了他——在鄭瑩穎印象里的砸下大坑——的名言,「中國女人的地位還不夠高嗎?照我看,中國女人的地位不是太低了,而是太高了。你不要學那些女權分子,連生育這種基本的社會責任都不願意承擔,天天只知道喊權益權益。社會都被她們搞亂了。」
鄭瑩穎瞬間就被砸懵了。
教授隨即又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今年考研,我一看名單——20個進面試的,居然有16個女的。女性權益還不夠高?」
「分數都被你們拉高成什麼樣了?我有個男學生,又有能力又有理想,結果考了三年還沒考上。考上的那些女生,一個個還不是都嫁人生孩子去了?還有當全職太太的!你說你當全職太太需要什麼學歷?你把名額留給想做科研的男生多好?」
同坐還有兩三個教書人,紛紛心有戚戚,各自補充自己身邊「女生憑藉擅長考試的能力搶占了名額,使得有志於科研的男生落榜」的例子。甚至還討論起現在的考研模式應該改一改,女生太占便宜了。
那會兒鄭瑩穎還有些面嫩,畢竟所有這些人都比她學歷更高更體面。而她對學歷和知識還有敬畏。
所以急切之下,她十分失格的解釋著,「……我說的是鄉村女性。留守、輟學的都是女童。很多女孩子初中沒畢業就去打工,十五六歲就生孩子。包辦婚姻現象也十分嚴重,甚至有女孩子被父母騙回家強行嫁人,根本就是買賣婚姻。」
「這種現象確實是有。但不是有夏雷計劃嗎?專門幫助失學女童。男童也有失學的,就沒有專門的項目。而且,你們這些城裡姑娘不懂農村的情況,農村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輟學打工現象也很顯著,但根本就沒有人關心。」
「你如果真的關心社會問題,就不該只把眼睛盯在性別上,這會限制你的思考深度。」教授又說,「你認為女人就比男人弱勢對不對?實際上,你,江城的獨生女,燕大畢業,體制內的記者。跟贛南山區一個初中畢業就去江城打工的男人比,誰強勢?誰弱勢?」
「可是……」
「你是不是覺得,燕大是你自己考上的?」副教授笑容和善,「你高中老師是名牌大學畢業,他高中老師自己說不定高中都還沒畢業。江城考生5萬,燕大錄取90個人。贛南省考生40多萬,燕大才錄取100人。這種教育資源上的壓迫掠奪,難道不比男女差異更顯著嗎?」
「可……」
「我們總得先打破這種地域上的、階層上的、大的不平等,才輪得到男女這種細枝末節的小差異吧。」
「……」鄭瑩穎有些恨自己讀書少,說不過他。然而基本的道理,基本的邏輯漏洞,她還是懂的,「就不能同時進行嗎?畢竟你所謂細枝末節的小差異,已經涉及輟學、強|制婚姻、未成年生育了。」
「……」教授似乎小小的頓了一下,「飯總要一口一口吃,問題總要一個一個的解決。」
「不是這麼回事,教授。」鄭瑩穎就說,「男童基本上全都被父母帶進城鎮讀書去了——你說的地域差異,已經通過人口流動找對了大致方向。他們跟城鎮女孩的差異已經被縮小了,假以時日,這個差距遲早會被抹平。但是鄉村女孩子們卻被留在了原地!至少在『留守』的問題上,現在已經只剩男女不平等這個小尾巴了。您不會想告訴我,讓我們留下這個小尾巴,先前解決更難解決更曠日持久的階層不平等,貧富不平等吧。」
「地域差異是個綜合性的大問題,可不止留守這一個方面。」
「但是留守的就只剩女童了,能帶走男童,為什麼不能帶走女童?」
「因為窮啊!就只能帶走一個。要解決這個問題,根本思路是解決貧困。貧困解決了,留守女童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也就是說,飯不夠吃,就先讓男人吃飽。等飯夠吃了,女人自然也就能吃飽了。」鄭瑩穎忽然就懂了這個男人的思路,她莫名就放鬆了,「照這個思路,貧困問題解決到最後,會不會也只剩女性貧困?然後這個小尾巴,也只能在解決更高一層次的大局之後,才能『自然而然』的解決掉?」
「現在的年輕小姑娘思想怎麼這麼極端?」教授忽然就擱下筷子,「怎麼就只剩下女性貧困了?你窮嗎?你沒書讀嗎?你被強行婚姻了嗎?你能坐在這裡跟我爭論,卻看不到婦女解放的成果。14億人口,就那麼幾個極端案例,倒天天盯著敷衍文章。女權打多了,思路都鑽到牛角尖里了。離開性別,就不會討論問題了是吧?」
鄭瑩穎對那次爭論,印象太過深刻。
所以事後,當夏雷計劃被曝出拿專門撥給女童的基金幫扶男童,全網聲討時,這位副教授不冷不熱的說「貧困男童也需要幫助」,鄭瑩穎絲毫沒覺得他立場中立。但也懶得專門去反駁他,給他帶話題。
而半年之前,他又在某次涉及買賣婚姻的話題在浪國熱議時,不零不落的說「農村男性也有延續後代的權力」,因而引流了部分爭議。儘管他辯稱並非評價此事,單純說了句不相干的「事實」,但鄭瑩穎就是知道,他在故意碰瓷。並且他就是故意選在有女人為此死掉的場合,碰這句話的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