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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07:20 作者: 醉里問道
沈在清遙遙一指海面:「你看——」
他手指的方向,風浪萬頃,忽然,一線銳利的紅光斬破滄瀾,破水而出!
那是魔刀血飲,剛在碑淵海殺了三個晝夜,刀刃上的鮮血還未乾透,渾身上下叫囂著殺戮的欲望,與那天地間至純至剛的澤水靈力碰撞,發出極端興奮的刀鳴聲。
溫不昧座下的水龍被其一斬,從中折為兩段,它哀鳴一聲,龐大的形體散去,重又化為茫茫水霰。
一個玄黑色的身影立於長天,任他多大的風浪,自是巋然不動。
「小五,你是關心則亂了吧?」沈在清微笑地看過來。
「嗯……師兄教訓的是。」江歲寒有些赧然地低下頭,倒不是因為判斷失誤丟醜,而是方才看到蕭洛斬龍的那一刀時,他眼眶一熱,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七世情劫,烏桓夢斷,百年前險些連神魂都碎去的愛人,有朝一日,終又回到了塵世的巔峰。
江歲寒為他感到高興,同時也為他感到驕傲。
沈在清心思細膩,知他在想什麼,卻沒有戳破,只徐徐道:「小五,你知道麼,溫不昧尋上古秘法,以水神殘魂為祭,布下百川倒灌的祭壇,試圖引天下之水,重新豐盈歸墟,以廢除鮫人破體後無法回歸故土的詛咒,重新在南海上架設結界,不許外人侵入,此事說來簡單,可真正要做到,又哪有那麼容易?」
他驀然提及正事,江歲寒精神一凜。
「掌……大師兄,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他目光炯炯地望過去。
沈在清沒說話,沉吟良久,才悵然一嘆:「你道尋找鮫人族出路的人,就只有他一個麼?」
江歲寒:「大師兄,你……」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這世上有能力、又願意花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時光去為鮫人族謀劃的,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可能也只有眼前的這個人了。
「你其實也早已查到了這個辦法,是嗎?」
「是。」
「那你為什麼沒有執行?」
「為什麼,」沈在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苦笑,「小五,我難道能為了救一個至親,去犧牲另一個至親嗎?」
江歲寒啞然,心裡除了震驚,更多的還是感動,一時間,百感交集。
沈在清拍拍他手臂,很認真地說:「剛才我之所以攔你,是因為我知道祭禮已經開始,歸墟渴水,對水靈充沛的食物或魂魄尤為渴望,比如你,你若是貿然前去,可能非但幫不上忙,還會被歸墟引水之力所縛,安危難定。」
仿佛是在印證他的說法,海底深處忽然有轟鳴聲響起,仿佛萬馬奔騰,震天撼地。
不多時,那隱藏在南海深處的歸墟,竟浩浩湯湯地浮出了水面——不,與其說是它浮出,不如說是海水破開了一個大洞,被迫讓它現於天日。
「快,快看,那是什麼?!」「那些密密麻麻的……是壺嗎?海底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壺,那壺裡的水又是哪來的?」「我的老天,傳說中的歸墟,難道就是這麼一個大坑嗎?!」
被阻擋在南海結界之外的各門修士,原本只是遠觀蕭、溫二人打鬥,現在都被旋渦之下的歸墟吸引了去。
只見,那原本乾涸枯朽的天坑,不知從何時起,竟通過那千千萬萬的銅壺,開始從四周瘋狂吸取水源!
南海無邊無垠,一眼看去似乎永無竭日,可人們分明就看見,在短短一刻鐘內,望潮崖同一塊石頭上水位線,硬生生矮了一寸。
這是多麼可怕的引水之力!
江歲寒駭然:「大師兄,現在怎麼辦?這祭壇怎麼才能停下來!」
「停不下來。」沈在清面色凝重,「看樣子鮫人族抱了必死之志,在搭建祭壇時,就沒有給它留下中斷的退路,要麼全族重返滄海,要麼大家同歸於盡,壓根就沒想過第三條路。」
「那怎麼辦?」江歲寒嗓音微顫。
他看到,在茫茫的海波中,一座不為人知的城池漸漸浮出水面。
那城池算不上大,更算不上繁華,跟人間任何一座城相比,都如月光螢火,不值一提。
城裡建築簡陋,房屋低矮,隨著海水的流失,不得不暴露於天光,街頭上,許許多多的鮫人走出來,他們有的用凡人一樣的雙腿站著,有的還是天生魚尾的模樣,雖然外貌形象不一,性別年齡也不一,但臉上驚恐憂懼的神情,卻是千人如一。
江歲寒目力極佳,一眼就看見自己剛回來此世,與蕭洛從深山水牢里救出的那個小鮫人,清塵。
清塵同樣也看見了他,望著他的目光里,充滿了哀求與乞憐。
江歲寒心裡一顫——清塵在渴望,自己能去救他。
那一剎那,他胸口疼得快要裂開:「大師兄,如果沒有祭品,導致祭禮失敗,這些鮫人會怎麼樣?有什麼辦法救救他們嗎?」
沈在清黯然地搖了搖頭:「沒有了,如果祭禮失敗,歸墟不受控地飲盡百川之水,會超出承受範圍,最終走向毀滅,鮫人失去了最後的根,會以極快的速度衰老死去,神魂盡散,化作虛無。」
江歲寒身子冷了一半。
他朝天風海雨中的玄影看了過去——沒錯,在這樣一個艱難的抉擇時刻,他心裡最為之愧疚的就是蕭洛。
江歲寒閉上眼,心痛地想,若是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刻,自己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