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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07:20 作者: 醉里問道
鮫人女子見狀,小聲說:「仙尊,您可是在為出去的路犯愁?」
「呃,是。」江歲寒詫異地抬眸,「姑娘,你可是知道怎麼走?」
他話音里難掩驚喜,鮫人女子聽了也很快活,粲然笑道:「仙尊你們就跟我來吧!」
途中,鮫人女子講了一些關于禁地的事,原來,無涯宗禁地就是歷代宗主和長老的安葬之地,身死後都會連著棺槨一起,被供奉進來。
而她,名叫廿四,是多年前伺候過曲閒的一名鮫人奴,曲閒走火入魔身死後,她被毀去肉/體,一併扔到禁地里陪葬。
「無涯宗功法有缺陷,凡是練過攻玉心經的人,進境雖快,但修為高到一定境界時,後患無窮,往往人死之後,心魔卻沒有跟著散去,時不時還會跑出來,操縱著屍身大開殺戒,所以,為了讓他們的殺意能夠得到釋放,心魔漸漸散去,無涯宗修士就想到了捕捉孤魂野鬼,以鎖魂法陣禁錮,永生永世關入禁地的法子。」
「攻玉心經修煉者,生前熔煉鮫人魂,死後也對鮫人魂殺意最盛,隨手砍殺一兩個鮫人,就與殺十幾二十個人效果一樣,就這樣,我們就成了最佳的殉葬品。」
廿四嘆著氣說道:「仙尊,如果今天不是你們突然出現,我必死無疑。」
她是隨著曲閒一起殉葬進來的鮫人奴,算來年紀竟比江歲寒還大,他心想,叫姑娘不太合適了吧。
「廿四,當年與你一起來的,一共有多少人?」
「八百七十二。」廿四神情落寞,像籠了一層霜,「每一代宗主或長老死去,都會有很多鮫人魂被送進來,他們不光是為陪葬主人,也是為了之前心魔未能散盡的前人,和我一起進來的那些鮫人,差不多死絕了,只剩十幾二十個,散落在禁地的各個角落,平時很難見面。」
「這樣。」江歲寒幽幽嘆息。
他沒有想到,無涯宗不光是生前荼毒鮫人族,連身後,都做得這般殘忍。
半日前在婚宴禮堂中,他尚覺得溫不昧以色侍師,誘惑師兄師父父子相殘,又害得結髮妻子失魂症發作而死,諸般種種,天理難容。
可如今想想,卻很難定奪誰對誰錯,不過是一報還一報,假如無涯宗不曾這樣欺凌鮫人,又怎會招致今日顏面掃地之禍?
「廿四,我該怎麼做,才能救禁地里的鮫人魂離開?」江歲寒問。
廿四道:「仙尊,我知道您心地善良,看不得我們受苦,可是,這裡的十方鎖魂陣連著三清山地脈,一旦摧毀,整個仙山的靈氣都會散去,無涯宗……也就跟著完蛋了,方圓數百里的生靈都將受到波及。」
「沒關係,我們已經在這暗無天日的墓葬中待了百來年,今日不死,來日也得死,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對我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廿四說得輕鬆隨意,視死如歸,仿佛幾個時辰前那個被活屍砍傷疼得直哭的人並不是她。
江歲寒心頭酸澀,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師尊,這世上的事,很多難兩全,有時候,不付出鮮血和犧牲是不行的。」蕭洛食指揩揩他眼角的濕意,柔聲撫慰,「惡人自有惡人磨,無涯宗做的孽,你我無能為力。」
江歲寒抬眸,強笑著說:「阿洛,你知道嗎,我原本不是這裡的人,我做不到習慣使然,坐視不管,我只是從其他大千世界路過的一縷遊魂,入了這副軀殼,順帶也擁有了你師尊的一切,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跟著你去了蒼穹山腳下的那個洞穴,救出了鮫人清塵。」
穿書一事,他從來諱莫如深,沒與任何人說起,原以為就會這樣一直埋藏在心裡,誰料竟在這個當口,毫無掛礙地衝口托出。
然而,蕭洛聽後竟一點都不驚訝,只握住他的手,順著話頭問:「然後呢?」
江歲寒黯然道:「然後,我其實一直都在想,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有這樣不公平的規則,為什麼同樣是人,就要遭到天差地別的待遇,為什麼有的人錦衣玉食,安樂一生,有的人卻要被關在山洞裡,暗室里,墓葬里,他們做錯了什麼,他們也有妻有子,會笑會哭,他們也是人啊……」
「但凡有一絲解救的辦法,他們都不應該被放棄。」
身旁傳來一串滴答滴答聲,他語氣一頓,見是鮫人廿四在流淚。
見他望過來,廿四啞聲解釋:「仙尊,我幼時不聽話,不相信族人所說的險惡,總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九歲時背著父母出海玩耍,不幸被漁民捕撈上岸,幾經輾轉,才賣到了三清山,從此為奴為婢,認打認罰,被人練功吸食過魂力,也被人送入帳中凌/辱狹玩,所幸福大命大,捱到了主人曲閒身死,卻又被毀去肉身,投入了十方鎖魂陣。」
「我以為,這世間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惡意,根本不必抱有幻想,未曾想……」廿四雙手交置在膝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今日能得仙尊一席話,廿四死而無憾。」
她一邊笑,一邊擦眼淚,卻怎麼擦都擦不乾淨,淚珠順著臉頰流到腮邊,掛在翹起的唇角上,像在笑著哭:「仙尊,千里相逢終須一別,禁地出口已經到了,就在前面左邊第一個岔路,你們穿出去便是。」
前方,一線微芒映照進來,像一柄劈開黑暗的利劍,將此間暴露於天光。
一切陰霾過往,都將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