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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07:20 作者: 醉里問道
    即使觸碰不到,好像依舊感覺到他渾身蕭索的寒涼氣,像一尊冰雕。

    江歲寒心尖一疼,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些。

    臥室里很暗,沒點燈盞,唯有一束月光斜穿朱戶,寂寥地躺在地上。

    二人進屋後,蕭洛走到桌前,像沒有修為的普通凡人那樣,輕擦火石,遞到蠟線旁,引燃。

    溫暖的燭光霎時充滿了整間房舍。

    蕭洛不知他的存在,轉身去古董架最底層,從一疊符籙下方抽出一個四方的檀木盒子。

    此物暗藏靈氣,看樣子是件法器,一拿在手裡,表面就有淡金色的鎖鏈隱隱浮現,蕭洛指尖靈光凝聚,在鎖孔上輕輕一點,不消片刻,鎖鏈就消失了。

    他雙手捧著檀木盒子,像捧著一滴珍藏多年的心血,坐到燭光前,取出其中的信箋,一一認真翻看。

    江歲寒就在他身後站著,借著俯視的視角,與他一起細細地讀起了書信內容。

    「先生,北邊又出事了嗎?你都三天沒回來了,小寒好想你,給你做了最喜歡的西湖醋魚,醋放多了,味道有點怪,原本想施個保鮮的咒術給你留著,結果我嘗了一筷子,噦……全扔給大黃了,大黃嗅了一會兒,居然夾著尾巴跑了,一口都不吃!太過分了,這傢伙連屎都吃,竟不吃我做的魚,叔可忍嫂不可忍,我要打死它!」

    「追了半天沒追到,算了,連狗都嫌棄,以後家裡還是你做飯吧,我當米蟲就好,不想努力了。」

    「先生,碧海潮生劍我已經練到第七層了,說好你要回來獎勵我,結果到了日子連個人影都沒有,再這麼說話不算話,我要生氣了啊!」

    「剛下過雨,窗外蟬鳴漸噪,嗡嗡吵得人頭疼,太陽下山後不那麼熱了,我去西湖邊上遛了一圈,小情人一對一對,正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我看得心煩,借了條船去湖心亭玩,結果荷葉上又都是青蛙在嚷嚷,孤寡孤寡孤寡孤寡……你看!連青蛙都嘲笑我孤寡了,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回家?!」

    「先生……第七天了,你快回來,小寒真的想你,好想好想你,從頭到腳、到每根頭髮都在想你,遁光我在學了,就快學會了,下次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都沒有好好了解過你,我要去你的家鄉看看,什麼叫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還有還有,我想認識認識那位可愛的龍爺,給他帶一枝江南初開的荷花,他掌管北地晨昏,從沒來過南方,一定會喜歡的!對了,龍爺一個龍在那待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想必也無聊得很,哈哈,我準備了一大堆話本子,夠他看好幾個月了!」

    「先生,你要小心呀,據說原生魔族非常兇殘,一般修士對上了沒有活命的可能,你雖然很厲害,但也不能大意,別理我催你的那些,我,我就是自己閒得無聊,瞎寫的,你千萬別著急,按你自己行程來,不用管我,我一個人過得挺好的……」

    那些信箋,都是蕭洛遠在北極天門時,江歲寒寫給他的,絮絮叨叨,天馬行空,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難過,無甚邏輯,想起什麼說什麼,大多是信筆寫就的日常。

    檀木盒子不是凡品,深不可測,其中不知藏了多少年的家書,就當信的主人自七歲提筆開始寫,也絕對,不止十四年。

    光影斑駁,日出東方,江歲寒陪著他看了一夜的信,終於恍惚地想起來——之前蕭洛跪在桃樹下,撫著那座黛青色墓碑,口中說的好像是……

    這一世。

    作者有話說:

    改完啦,噢耶!

    明天開始更新的。

    第54章 歷劫(五)

    *前世*

    這一世, 是七世輪轉的第六世,江歲寒命魂受損,元陽不濟, 已沒有了尋仙問道的根骨, 只在塵世中做了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燕都江家,世代簪纓, 富甲一方,庶出的九公子出生就沒了娘, 自幼體弱多病, 纏綿在榻上, 一年見不了百日的天光。

    高門大戶里,從不缺他這一個病歪歪的庶子少爺,父親長輩雖不言說,其實早已放棄了他。

    江家九公子就像棵瘦弱的野草,無人照拂, 獨自長在莽莽的原野上, 一年又一年,春風吹又生。

    就這麼跌跌撞撞地, 長到了十五歲。

    這日,雪霽天青,銀裝素裹, 燕都郊外的小寺院裡, 鮮艷的梅花一簇簇盛開, 映著紅牆金瓦, 端的是雪裡溫柔, 水邊明秀。

    江歲寒生□□梅, 覺得它有一種傲雪凌霜的風骨, 比自己這久居室內的人要瀟灑多了。

    平日裡,尤其是冬天,他都被勒令待在家裡,哪也不許去,因為從娘胎裡帶來的弱症治不好,這些年越拖越沉,到的現在,便是一個小小的風寒,都能要了他的命。

    江歲寒躊躇許久,才試探著跟貼身侍童說:「小西,城外春山寺里梅花開得正好,我想去看看,行嗎?」

    小西是江老爺派來照顧他的,從來對他管束極嚴,他本沒抱太大期望,可誰料,今日倒是反常。

    「九公子稍等,我這就收拾東西,陪你一起去春山寺。」

    看著侍童殷勤地忙前忙後,給他披上鮮紅狐絨的大氅,系好絛帶,戴上兜帽,手裡還被塞進來一隻暖烘烘的湯婆子,江歲寒心裡又驚又喜,病弱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落霞般的血色。

    他太想出去走走了,哪怕就是走這一天,回來病上半個月,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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