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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07:20 作者: 醉里問道
    整整三日三夜的全神貫注,就算他是大乘期修士也感到疲乏不堪,更不提,被燭龍獨特的審美打擊到近乎崩潰。

    終於,隨著一記清脆的弦斷聲,裊裊的琴音停了。

    鍾離隱長發散亂,不復之前的端莊,他面無表情地起身,抱著本命靈琴,朝燭龍深深一躬,而後,竟做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高舉起七弦琴,就要往山峰下狠狠摔去!

    「不要!」

    江歲寒掐了一道御風咒,空中頓時生出一陣罡風,那已離地不到一丈、眼看著就要摔成粉碎的靈琴,被險險地托住。

    「你做什麼!」鍾離隱朝他怒吼,攥著因撥弦過度而流血的雙手,眼眶發紅,顯然已惱羞至極,「我學藝不精,不能入燭龍前輩耳目,自願毀琴不再修行,你為什麼要阻止我?來,把琴給我!」

    「不給!」江歲寒當自己寶貝似的抱著那靈琴,心亂如麻,「鍾離師叔,燭龍前輩願不願意聽那是他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一旁燭龍似乎還嫌不夠熱鬧,火上澆油地輕哼一聲:「怎麼,因得不到吾的認可,你這琴就撫不下去了?」

    鍾離隱顫聲道:「我七歲修行,十三歲以琴入道,三百年來,閱琴譜絲竹無數,六界音律,無一不通,我,我以為好歹能有一首……」

    「吾一首都不喜歡,你撫琴的意義就不存在了嗎?」看著他因被說中心事而露出的痛色,燭龍不以為然地嘲笑,「那說句不好聽的,如果只是為了獲得別人的認可而撫琴,你這琴不撫也罷。」

    「鍾離隱,你修行數百年,竟就修出這麼個心性。」燭龍搖搖頭,嘖了一聲,「出息。」

    對面雪峰上,鍾離隱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表情空蕩蕩,雙眼也黯然無神,似乎陷入了某種奇怪的境界,半晌,他忽然面色一紅,噗地吐出一口鮮血,被抽了骨頭似的,軟綿綿倒了下去。

    「鍾離師叔!」「師叔祖!」江歲寒和蕭洛同時驚叫,正要上去幫忙,被燭龍一爪子呼住了。

    「沒大礙,就是受不了打擊,氣急攻心罷了,昏一會兒就好,他大乘期的修為,沒那麼容易出事。」燭龍舒展著身軀,仰頭打了個哈欠,「看在你們大老遠辛苦來一趟,給吾撫了三天的琴,這樣吧——」

    它一指江歲寒,懶洋洋道:「你過來。」

    「可是……」江歲寒依然不放心鍾離隱那邊,可神龍所言,也不得不信,就算不信,他現在也沒有辦法令鍾離隱釋懷,猶疑片刻,在蕭洛的攙扶下,走到它盤臥的山峰之下。

    燭龍額心光芒凝聚,一縷璨金色的龍息飛出,悠悠然地落入了他眉間。

    「這是吾的本命龍息,養魂愈體,比你們人族的一切勞什子都管用,你不論受多麼重的傷,假以時日都會痊癒。」

    龍息?那是神獸的本命至寶,數千年才能催生出一縷。

    江歲寒一驚不小:「燭龍前輩,這麼寶貴的東西,您為何要送給我?」

    「呵呵。」燭龍笑了笑,神色祥和,「一位故人所託,吾幫他還個願罷了。」

    江歲寒睜大了眼,想不到自己竟會與神龍故人有舊:「前輩,您的這位故人是誰?若有可能的話,我想親自登門拜謝!」

    「說不得說不得,那人脾氣壞得很,一點就炸。」燭龍神在在地沒回答,卻視線一轉,犀利地盯向他身旁的蕭洛,「小傢伙,你會吹笛子是不是?」

    蕭洛一怔:「是,前輩,會一些,吹得不是很好,比鍾離師叔祖的琴藝差遠了。」

    燭龍卻不在意:「沒關係,吹一曲你最熟悉的,就當給吾的報答吧。」

    蕭洛不明所以,只好從懷中取出一隻未加雕飾的竹笛,橫於唇邊,屏息凝神,開始吹奏。

    他並非專修音律之人,竹笛只不過是閒暇時候的消遣,於技巧和靈力上自然不比鍾離隱的古琴,一首悠揚恬淡的靜夜小曲,像風一樣,穿過北地雪意昏昏的原野,越過人間連綿不絕的陰山,闖入牡丹天香國色的洛城,漸漸地,繞進螢火瀰漫的江堤,於錢塘細雨紛紛的青石小巷裡,徘徊在一株蔭涼的桃樹下……

    小院,軒窗,天不亮就晨起的人,給淺淺的燈盞里,點上了一星搖曳的燭火。

    燭龍睡著了。

    幽暗的天門,再次黑了下來,四野陷入了安息般的靜寂。

    一曲終了,蕭洛放下竹笛,滿目茫然:「這是……怎麼回事?」

    無人應答,幾丈外鍾離隱方從昏迷中醒來,迷糊間看到對面的巨龍居然睡著了,喃喃問:「它,它怎麼睡了?」

    他看著蕭洛手中樸實無華的竹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難道是你?!」

    「呃。」蕭洛不知道怎麼說,好像說不是不太現實,但說是又太過傷人,只好斟酌著道,「師叔祖,可能燭龍前輩熬了三天,正好累了,我一吹笛子,它就睡過去了。」

    整整三天,燭龍精神得跟打了雞血似的,他一吹笛子,突然就困了?笑話,這上萬年的老古董,別說是熬三天,就是熬三年,估計也屁事沒有!

    鍾離隱一生沒遭過這樣的慘敗,三觀受到了毀滅性的衝擊,口中呢喃著「既生隱,何生洛」,反反覆覆好幾遍,最後兩眼一黑,又昏過去了。

    「……」蕭洛收起竹笛,無辜又惶惑地看向江歲寒。

    江歲寒搖頭:「鍾離師叔心氣高,敗在你手裡鬱結難平,想來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勁,阿洛,不用愧疚,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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