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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07:20 作者: 醉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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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貘族之旅蹉跎了整整三日,待第三天夜裡,一行四人趕回雲夢城時,天降細雨,連綿不絕。
萬象閣大門前,一裹著玄色披風的男子,安靜地佇立於雨中。
溫不昧真如約定好的,在萬象閣門前站了三日,左手撐一把絳紅色的油紙傘,正微微仰著頭,凝視匾額上「萬象閣」三個大字,神色安寧,雨水順著傘面滑落,珠珠串串,晶瑩剔透。
「三日不見,溫宗主別來無恙?」
聽到聲音,溫不昧轉過頭來,看見雨幕中同樣撐著傘走來的幾人,冷潤的目光在江歲寒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若無其事地移向裴松雪,淺淺見了一禮。
「多謝裴先生掛念,溫某無恙,這三日,勤勤懇懇地為你這萬象閣站崗。」他笑得很隨和,朝門口躲著的白貓童子輕輕招手,「小貓兒,我沒有說謊吧?」
「沒有。」頭上長著兩隻貓耳朵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主人一眼,替他說話,「裴先生,溫宗主中途確實沒有離開過,也沒有讓座下弟子代替,三天三夜,一直都是這樣站著的。」
「主人,從您離開的那天早上,雲夢城就一直在下雨,現在已經小多了,之前瓢潑大雨,水像從天上往下倒似的,可嚇人了!溫宗主也不開護體結界,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
看著裴松雪淡漠如常的臉色,白貓童子大著膽子勸了一句:「主人,溫宗主也是為了他的夫人,其情可感,您就把太上忘情符給他吧。」
裴松雪眉梢微動,似乎不以為然,閒閒地把目光一挑,放回了姓溫的那裡。
溫不昧其人,說實話,生得很漂亮,墨眉薄唇,膚白如玉,渾身上下透著股淡淡的斯文氣,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兼之又談吐和藹,待人有禮,這些天一來二去,把個守門的白貓童子迷得七葷八素,早忘了主人是怎麼評價他的了。
「也罷,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溫宗主站夠了,便來尋我吧。」裴松雪依舊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態度,仿佛門前站的不是一派宗師,而是一棵任人踐踏的草。
「小五,我們走。」
江歲寒跟上去,因現在身份擺明,不能再裝作無所謂的小碎催,與溫不昧擦肩而過時,禮節性地點頭致意:「溫宗主。」
「江公子。」溫不昧莞爾,目光謙和,昭示著某種不加掩飾的善意。
一聽到這個稱呼,江歲寒說不清為什麼,驀地就有種感覺——他曾經見過這個人,不是藏雪聖君江歲寒,就是他自己,殼子裡這縷不知怎麼住進來的遊魂。
「溫宗主,請問……我們以前在哪裡見過嗎?」
他問得唐突,溫不昧答得卻圓融:「過去百年,每一次諸門盛會,你我都會見面,不知,江公子指的是哪一次呢?」
江歲寒答不上來,那點莫名的熟悉感稍縱即逝,就像流星。
「沒什麼,打擾了。」他搖搖頭,就要快步離去,忽然,對方叫住了他,「江公子,請等一下。」
「什麼事?」江歲寒詫異地回頭。
大門口,雨水漫流的台階下,溫不昧半身衣服是潮濕的,可向他投來的目光,清透如水。
「江公子,你靈根屬水,天生體寒,平時多注意些,當心著涼傷風,這樣的下雨天,嘴唇都冷得白了,該帶個靈物取取暖才是。」說著,溫不昧取下腰間佩著的一隻朱紅暖玉,抬手遞給他。
江歲寒自己都沒意識到冷,本能地要去摸摸唇瓣,乍一反應過來,狐疑:「溫宗主,你這是?」
溫不昧笑了笑:「只是一塊封存著畢方火精的靈玉,當暖身的佩飾正好。」
「不行,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江歲寒輕輕搖頭,誠懇道,「溫宗主的好意我心領了,回去後我會自己準備一件保暖靈物的。」
見他執意不肯收,溫不昧也沒再強求,垂下手,低低喟嘆一聲:「也好。」
距離很近,江歲寒看到他手上戴著一副銀色絲質的手套,質地極輕極薄,應是最精純的鮫綃製成。
五月初夏,天氣其實已經算得上炎熱,戴手套並沒有必要。
江歲寒雖有點奇怪,但也不喜歡刺探別人隱私,只道:「溫宗主如果沒別的事,那我先走了。」
「嗯。」溫不昧頷首,微笑望著他,「今年九月,全修真界的天榜大會在三清山召開,我與若煙的合契大典也會一併舉行,到時候,江公子請一定要賞光前來。」
「……」江歲寒眨了眨眼,有點沒懂。
溫不昧解釋:「我與若煙確實早已合契結為道侶,只是當年事務繁雜,草草結契,一直欠她一個正式的大典,此次借著天榜大會的名頭,便宴請全修真界的人一道參加了。」
曲若煙是無涯宗老宗主曲閒的獨生女,自幼千萬寵愛加於一身,是位不折不扣的小公主,可十三歲的時候偷遛下山去遊玩,誤入亂葬崗受了驚嚇,救回來後就瘋瘋傻傻,精神不太正常,遍尋名醫無法治癒,修道一途自此斷掉。
有人說是曲閒殺人如麻,惹怒了老天降下懲罰,也有人說是被仇家暗算,害不得他就害在他女兒身上,但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曲若煙悲慘的命運。
她本是天之驕子,百年來卻只能靠靈丹仙藥堆砌,才勉強維持在金丹上下的修為,委實令人惋惜。
然而,真正使曲若煙從鳳凰淪為燕雀的,卻是她父兄曲閒、曲逍的接連謝世,她一個心智只有十歲出頭的傻姑娘,沒有親人靠山,在偌大一個宗門無處立足,就在孤立無援的時候,曲閒的七弟子、她的七師弟溫不昧,登門提親,求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