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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20:10 作者: 橘子吃冰
沒有人會相信,白居檀其實是有自殘傾向的,明明他如此清醒而理智。
但越清醒的人瘋狂的時候才越徹底不是嗎?
他克制、忍耐的很好,就連季懷都不曾發現過。但只有她知道,上一世,墜入悲傷、痛苦無法自拔的時候,她有多少次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驀的,他怔怔的看著她,無聲的淚從他眼底滑落。
「我一閉眼就能想起那一幕,那天火熄滅之後,她全身焦黑披著白布被擔架抬出來的樣子。」他閉上雙眼宋朝雨知道,他說的她,是指他的母親。
「我沒敢走近看,我甚至不敢看,可笑吧,火被撲滅之後,晚上就下了一場暴雨,也是雷雨天,這場雨來的那麼遲,偏偏是火撲滅之後,為什麼不早一點。」
他勾起蒼白的唇角,臉上強撐著的面具乍然碎裂。
「我沒有向任何一個人說過,我很後悔。」
那天早上,星期五,天氣晴。
月考將近,梨夏考得不好,她媽媽責令她不許再看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誌、小說,如果這次考試成績還墊底,就要把她房間裡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周邊、漫畫全給扔了。
梨夏很沮喪,他連夜將他所有的筆記整理好。
就在那個早上,他著急將筆記送給梨夏,連他媽媽叫住他,讓他坐下來先把早餐吃完都沒有管。
恍惚間,他似乎又看見他的母親。
「小檀」
「小檀」
她這樣叫著,四十多歲的年紀,眼角的皺紋就已經很多了,站在廚房,手裡還拿著鍋鏟,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髮白了那麼多。
一個人撫養兒子,很辛苦,護膚品這種連十幾歲小女生都會有的東西,她一生都沒有接觸過。
唯一有的是那些有圖案的黑頭繩,可是她總是會說:「老啦老啦,這些年輕姑娘戴的東西,我是不能再戴了。」
他不喜歡和她說話,雖然很愛媽媽。
她問他學習有沒有困難啊,他說有的話,她也沒有解決辦法,只能站在一旁嘆氣。
他看的一些新聞和她講,她永遠是聽著,聽到最後其實是不大能聽得懂的。
她問他將來大學想讀什麼專業,他一個個分析的時候,她的表情時茫然的,她給不了任何建議,因為她不太明白那些名詞代表的含義。
她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思想,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不明白兒子青春期的那些煩惱,到最後連和兒子說話溝通都變得困難。
她一遍一遍笨拙的問著兒子那些詞什麼意思,下一次又忘記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做錯了什麼大事。
她會的是什麼?她只會見到他同學的,悄悄的問問他在學校吃的好不好,狀態怎麼樣。
這些問題,明明是應該問他的,但為什麼會變成從別人身上才能知道呢?
她沒有一次在他面前表露過勞累,幫不上學習的忙,就深夜定鬧鐘起來給他熱牛奶,下雨天一個人背著很重的被褥,上上下下坐公交車趕來學校,大包小包給他換厚被子。
從早上六點起來做飯,四菜一湯,忙活一上午然後小心翼翼的領著飯盒來看他,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就摸摸他的頭,走前還要留下好幾百給他,讓他讀書不要省錢。
聽說別的孩子體育課都要穿耐克,擔心自己兒子被別人笑話,平常下了班還兼職超市促銷員,攢下錢第一次買了八百一雙的鞋。
她自己從沒穿過這麼貴的,平時買衣服總要砍價,超過兩三百就不捨得,但那一次,她連價都沒有還。
遇見熟人,總是夸:「我這輩子啊,別的福分沒有,就是有個好兒子,聰明上進還長得好!現在辛苦點,以後我就享清福啦。」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笑的連眼睛都找不到。
「享什麼清福啊」白居檀呢喃,眼睛投注在客廳掛著的那幅全家福上,「一輩子辛苦,沒有享過福,走的時候,那場火燒到身上的時候很疼吧。」
後悔只是那一天早上拒絕吃早餐還不惜和她吵一架嗎?
不是
是過去那些片段中,十幾歲的少年不懂父母的愛,每一次和她吵架的時候。
每一次她想和他說說話,他不耐煩的說:「我和你講不清」的時候每一次明明想說對不起,又咽下的時候。
收到鞋子,沒有上去抱抱她的時候,明明她那時候那麼開心,看他穿上,還說:「我兒子穿上真好看!果然貴一點的鞋子質量不一樣」
後來她每次都給他買貴的,自己卻用幾十塊錢的鞋子對付。
後悔的是過去十幾年中不懂事的每分每秒,他連最後一面都沒有好好看看媽媽,他還不知道那竟然可以變成最後一面。
羞於說出口的「我愛你,謝謝你,媽媽你辛苦了」,後來竟然都沒有了機會。
十幾歲的少年因為莫名的自尊心,總以為親人常在,機會常有。
這些點點滴滴的事情都變成了刀,在那天過後,每回想一次,就刺痛一次。
他媽媽很久之前還說過,等到兒子學業完成她就可以輕鬆了,學著鄰居那樣報個老年團,出去旅旅遊,這些年一直連這個市都沒有出去過,等兒子考上大學,請他爸爸的朋友來吃飯,好好看看她兒子也有出息。
她還那麼年輕,四十出頭的年紀,一生就凝固了。
沒有出去旅遊,沒有好好的穿過一次漂亮衣服,沒有看到他上大學,那麼多她想要做的事情,她一件都沒做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