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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20:10 作者: 橘子吃冰
    只有沙啞的低吼斷斷續續的在病房內迴蕩。

    ——梨夏是真的走了,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陡然間清晰的意識到了這點,就像他母親死去的那一天一樣。

    人死了,就真再見不到了,意味著所有關於這個人的一切都沒有了下一次。

    只能在記憶中翻找

    沒有了再見,只有再也不見。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席捲而來,他猶如剖心的野獸跌倒在地,死死拽著床單,撕心裂肺的低喊著那個名字:「梨夏!」

    但,沒有人回應了。

    無數閃電聚集,照映得天空驟亮。

    狂風嗚咽,章辭鏡沉默的從抽屜里拿出一封信交給地上的白居檀。

    章辭鏡閉上雙眼,遮掩眼底即將溢出的切骨悲傷,「這是梨夏要我交給你的,她說最後一次再見的時候,生命留下的時間不夠她與你交談,所以她給你留下了一封信。」

    明黃色的信封,信封上還有新摘的花朵。

    白居檀眼眶盡紅,他顫抖著接過了那份信。

    信封上寫著:居檀啟

    清秀婉約的字跡,一如她這個人。

    「啪嗒」溫熱的眼淚一點一滴落下,暈染了水墨字跡。

    他慌亂的擦著眼淚,然而淚水卻像是永不乾涸,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他哆嗦著,幾乎是如夢初醒一般的看著手中淚,輕聲問:「為什麼擦不乾淨呢?」

    忽然眼前的世界被一片黑暗遮蓋,一雙手捂住了他即將崩潰的世界。

    宋朝雨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居檀先生,我們給章先生和梨夏小姐留下最後的時間吧。」

    他伸在半空中死死抓住床單的手在這一瞬間徹底沒了力氣,世界如此喧囂,而他眼前只剩下死寂的廢墟。

    病房被關上的最後一瞬間,似乎有晶瑩的淚水從章辭鏡眼角流出,但他卻依舊笑的溫柔,看著病床上的梨夏,他邊笑邊哭,他說:「對不起,明明已經經歷過了一次,果然還是做不到坦然送你走啊。」

    ——一切時光都是偷來的,在這最不可能的時刻,我重新見到了你。

    ***

    宋朝雨慢慢的跟在白居檀身後走著,她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看完梨夏小姐給他留下的書信,看著他將這份書信安靜的放置在車內,然後再看著他漫無目的的走入暴雨中。

    像個遊魂。

    也許本就是遊魂。

    雨水沖刷著他的輪廓,他面無表情,城市的燈紅酒綠、悲歡離合似乎都和他沒有了關係。

    他看著眼前擦肩而過的人或笑或疲倦或悲傷,就像世界蒙上了一層紗,一切都離他遙遠了起來。

    直到十字路口的車向他飛奔而來,鳴笛刺耳,他卻只是怔怔的看著。

    這一瞬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但心底卻有了那樣的想法:也許,結束了也好。

    忽然,背後伸出一雙手,狠狠的將他拽了回來。

    車飛馳而過,濺起了一地的雨水。

    她被雨水淋濕,手指顫抖,就連語音也是顫抖的:「白居檀!你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嗎?」

    白居檀淡淡的看著宋朝雨,漆黑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光亮。

    宋朝雨瞬間就明白了,「你知道,所以,你剛剛就是想死是嗎?!」

    他垂下眼眸,音調沒有任何起伏:「只是一瞬間,只是那個瞬間恍了神。」

    宋朝雨睜大眼睛看著他,熱流混著雨水,也許是不想他看見她這幅模樣,她微微側過臉:「就算想死,也要參加完梨夏小姐的葬禮再死吧。」

    白居檀神情一怔,他看著雨中的宋朝雨,說不出話來。

    「悲傷就哭出來」宋朝雨拉著他一路往書店走去,「不是說梨夏小姐給你列了書單嗎?那就先把那些書看完,看完了再去死好了。」

    一樣冰冷的體溫傳到了他手上,萬千車流與霓虹之間,她的側臉格外清晰。

    幾乎是不管不顧的,她就衝進了一家書店,不顧旁人對她狼狽模樣的異樣眼神,她哆嗦著買了一大堆書給他。

    眼眶通紅,唇角乾裂,卻近乎執拗般的看著他:「看完這些再死」

    書籍的重量如此清晰,將他輕飄飄靈魂拉回地面。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忽然淚水毫無徵兆的從眼角流下。

    他詫異的摸著淚水,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忽然流淚。

    一滴、兩滴,止也止不住。

    宋朝雨拉過他就走。

    他沒有問過一句去哪裡,也許這些再也不重要,他只是睜著眼睛,任由那些熱淚與雨水化為一體。

    ***

    居檀輕啟,見字如面:

    等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了吧?

    你會哭吧?那我就允許你為我哭一次好了,就這一次,不要太多。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淚水,我走的時候很幸福,沒有留下太多遺憾,希望留給你印象最深刻的記憶是美好的一方面。

    最近我總是能夢到小時候,那條和你上學放學走過的路,雨天一起抓的青蛙,還有那些年打過的架。真是神奇,我以為會模糊的記憶,現在想起來卻是栩栩如生,恍如昨日。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是我人生中最好最值得最幸運交上的朋友?如果沒有,那我現在說一遍:居檀,你是我這輩子最好最幸運交上的朋友,哪怕到了這一刻,我也感激命運讓二十年前,六歲的我和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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