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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9:43 作者: 魚七彩
「此女膽大包天,欺君罔上,我念她有異才,在開封府立功也算不少,才不過斥責她離宮而已。誰知她竟不知感恩,於殿中大哭,膽敢無禮冒犯君王。」
趙禎說到這裡,冷笑感慨崔桃不愧是太后找來的人,好生會耍手段,居然懂得在垂拱殿用哭聲吸引大臣。
趙禎的意思很明顯了,崔桃是太后的人,才敢對他如此忤逆犯上。
三名御史皆看向崔桃,也都覺得她在君王臨政的殿宇大聲哭泣不成體統。
「官家偏聽偏信,妾蒙冤受屈,若不哭訴,何以自證清白?」崔桃說完話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現在終於可以把一句話完整地說完了。」
三名御史一聽這裡頭有內情,而且還涉及到君王『偏聽偏信』方面的品行不當,當然要問清楚!監督君王德行,那是他們職責所在。
再還有一點,前幾日他們正因為這崔氏和其父崔茂的事,跟皇帝理論過。當時官家那可是句句向著開封府,終把他們三人給鬥敗了。如今官家居然跟崔氏『互斗』了,他們若不摻和一腳,都對不起他們當初被斥而丟臉的尷尬。
趙禎聽崔桃居然敢指責他偏聽偏信,氣得瞪她兩眼,頗覺得她不識好歹。
他之前才回過味兒來,他在崔桃跟前是裝『黃六郎』的,可是崔桃昨日見了他,卻是一點驚訝都沒有。可見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卻不道明,這又是一條欺君!怎可能會冤枉了她!
「請問官家因何不問清楚其查案的結果,便驅其滾出皇宮?此女係為太后尋來,為查查虞縣君身亡緣故,便是叫她滾出皇宮,也應當先請問太后的同意。」肖御史道。
趙禎一聽肖御史拿太后壓他,頓時惱火:「大宋的一國之君到底是朕還是她?朕倒是連驅趕一名無品無級的民女都不能了!朕這做的怕不是皇帝,是窩囊廢!正是因朕怯懦無能,虞縣君才有了那般結果……」
趙禎說到這時紅了眼眶,雖然他現在仍然是儀態端莊地坐在龍椅之上,但在場人都能感受到這位皇帝已經怒得發瘋了,瘋得可能打算要躥天入地了。
三位御史默聲,暫且未語。君王發怒,自當避其鋒芒,等他氣消的時候再教育他。非要在氣頭上去說,那不是找死麼。他們只是嘴毒的御史,可不是尋死的御史,這點必須要劃分地清清楚楚,才是為官的長命之道。
這時,殿中有一道女聲響起,微微沙啞,語調徐徐而出。與剛才御史們慷慨激昂的問詢,以及趙禎的怒言相比,這聲音尤為顯得悅耳動聽。
「不知是誰說官家窩囊,懦弱無能?妾倒是看不出,只見到官家仁心仁義,性情寬厚,位居萬萬人之上卻能做到不縱自己,再三約束節制,且肯聽直諫而自省。
接受批評從來都不是弱者所做的事,而是強者所為。試問誰願意聽別人說自己不好?妾平常所見之人,皆不愛聽別人挑自己的毛病。有時一兩言,便會氣半晌,甚至在心裡記恨上那人,從此與其老死不相往來。官家身為帝王,卻可以做到了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的事,難道不是勇者麼?
人無完人,但肯虛心聽取他人建議的人,必然更趨於完人。做皇帝不難,做為天下的皇帝卻極難,妾所見的官家便屬於後者。廣開言路,仁治天下,為大德之君。」
崔桃這一番話說完之後,大殿內安靜至極,甚至針掉落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三位御史皆不禁在心中震驚:天!哪來的小女子這麼會拍馬屁!?關鍵拍得還叫人挑不出錯來,句句在點子上!雖沒有華麗的言詞,卻聽起來句句肺腑,出自真心吶,反而更順耳!
趙禎面有動容之色,甚至可以說他心裡竟生出了一絲絲愧疚,剛才他明明用那般態度叱罵崔桃滾,可她還卻能在這種時候讚美他。而且她之前還在跟御史告狀,說他偏聽偏信……
若說她大膽,是真大膽,敢欺瞞忤逆他。但這番讚美他的話卻是真真難得,讓他聞之心悅。
趙禎動了動唇,終於以正常的態度搭理崔桃了,給她說話的機會,問她剛才因何說他偏聽偏信。
「妾捫心自問,無愧於官家。官家突然對妾發怒,想來是跟某些人進讒有關。」
崔桃考慮過,這人絕不可能是太后以及太后身邊的人,達不到這種效果。
趙禎防著太后,那邊的人就是把話說得再有理有據,到他這都會打折扣。但若論此時。誰說能把話說五分,趙禎聽之後卻可達到十分的效果,那就只有虞縣君身邊的人了。
趙禎正為虞縣君的死而悲傷,只要陳情得恰到好處,不難做到。再好脾氣的人都有衝動的時候,更何況他親眼目睹了心愛之人的慘死之狀,還親耳聽聞了心愛之人死前所受之辱。
趙禎這會兒終於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偏聽偏信了,他該給崔桃解釋的機會,再行判斷。
「那你可料到你所謂的進讒之人是誰?」趙禎故意問。
「猜不准,」崔桃先謙虛了一句,「想來是弦樂、弦歌、弦舞、弦畫其中之一,又或者全部。」
趙禎本來聽崔桃說沒猜到,不覺得奇怪,結果剛眨一下眼的工夫,就聽她竟精準地把人確定到位了。趙禎方有些恍然,對之前的進言者起了疑心。
「你何故認為是她們?」
「她們從一開始就在撒謊。」
崔桃將她調查時齊殿頭幫忙記述下來的證供,呈給了趙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