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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能不能還給我?」施小明只剩下言語的請求。

    「那你告訴我理由,不管這個理由能否站得住腳,我都會還給你。」鍾言甚至提前將手降了下來,將小牌位放在他觸手可得的地方。這樣的肢體語言再明確不過,你開口,我就給你了。

    施小明的手指再次開始用力,明顯都要伸出去了可是又攥成拳頭。四周牆面開始搖晃,代表了他正在激烈掙扎的內心,牆皮並未脫落可是出現了波浪狀的形變,原本堅硬結實的固體出現了橡皮泥化。剛剛還空著的四角凹槽同時伸出了監視器,圓形鏡頭左右搖擺,試圖將整間房屋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小明,這裡頭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鍾言知道那些監視器其實根本不在,這只是施小明潛意識裡根深蒂固的痛點。科學家園一定對他進行過慘烈至極的身體刑罰,所以每當施小明產生逆反心理,這個痛點就會被激活。

    他會感覺到自己被傷害、被監視、被模糊處理,墜入無價值感的體驗。

    「這是你的夢境,你才是夢境的主人,外人沒有你的允許根本進不來,哪怕像我這樣的惡鬼沒有你的允許都離不開。科學家園的眼睛看不到這裡來。在這裡你是安全的。」鍾言再次將刻有他姓名的小牌位往前推推,「這是你的夢,你說了算。」

    「我說了算嗎?」施小明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

    「是。」鍾言溫聲說。

    牆壁震動得更為明顯,但監視器仍未撤離。

    「小明,你可是三源鬼啊,他們打壓你就是怕你知道自己有多厲害,實際上那些人什麼都不是。如果你強硬起來就能將所有傷害你的人拉入噩夢,讓他們一輩子無法清醒。他們害怕,所以才傷害你。」鍾言乾脆直接將小牌位放在了他的手裡,「拿著吧,餓鬼由我來當,你要好好吃飯,吃飽肚子。」

    算不上多昂貴的木料牌位又一次回到施小明的手中,他立馬將它抓得死緊,直接帶入懷抱當中。四面牆壁出現了大幅度的上下活動,唯一的門與牆壁的連接處發生了錯位,施小明的嘴張了又張,最後抬頭告訴鍾言。

    「因為這是我擁有的第一件,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哪怕這第一件就是我的牌位,宣告了我的死亡。」

    「三源鬼生下來就是為了死去,可它是你給的禮物。」

    「好。」鍾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腳下仿佛開始地震,夢境的外殼已經搖搖欲墜,支離破碎,「一會兒大人打架的時候你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結束了你再出來。好嗎?」

    隨著鍾言最後一個字說完,雪白色的牆壁出現了大範圍的虛化,像多了一層毛玻璃濾鏡。隨後透明度逐漸升高,從原本百分百的實體變成了模糊的透視牆,而後又忽然銳化,將外界的稜角投射進來。腳下的地磚變成了馬賽克,少頃又東一塊、西一塊的消失殆盡,逐漸露出草地本來的顏色。

    而被鍾言抱在懷裡的施小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他已經躲了起來。

    僅剩的地磚鋪成唯一的一條通路,通路盡頭就是那扇門。鍾言步步走近,將手放在了白色的門板上,這一次,他知道甦醒後要面對什麼。

    他輕輕一推,門開了,門外是一片光亮,他走得毫不猶豫。

    「師祖?師祖?」飛練的聲音直抵耳邊。

    鍾言還沒睜眼,由於聽得不真切好似身置水中,總是模模糊糊隔著一層。他最先恢復的是觸覺,自然下垂的一隻手摸到了濕潤冰涼的草皮,連草尖上的露珠都摸得到。之後便是嗅覺,被雨水徹底澆灌過的大地往上反出了熟悉的土腥氣,甚至還能聞到植物根莖的苦澀。

    伴隨著聽力的恢復,鍾言的眼皮好像可以動彈了,他像置身於清明夢裡那般控制著上眼皮的肌肉,微微抬眉,在心裡默念:「把眼睛睜開。」

    掛著淚珠的眼睫毛飛速地抖動兩下,鍾言恢復了正常的吸氣能力,胸口猛然一闊,緩慢又堅定不移地睜開了雙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飛練。

    「師祖你剛才……」飛練還沒問完,只見鍾言如彈射般從半躺變成坐直,雙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小雨不斷淋在他們的衣服上,也淋濕了鍾言的面頰。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在眼下交匯,最後毫無懸念地流淌到下巴,懸成一滴。

    「師祖?」飛練單手將他後腰摟緊,以他對這個人的了解,這顯然是嚇壞了。他只是在自己懷裡暈了一兩秒,為什麼醒來就變成這樣?

    鍾言的兩隻手將他緊抓不放,都快把衣服扯碎了。他還記得水清灣就在附近,但這一刻他只想確認飛練的存在,自己累了幾百年,就短暫地緊擁他一下吧。

    腳下的山體開始真實地震顫,但這並不是地震,而是被鎮墓獸打開的墓穴還在往上拱,整座地下墓還沒完全顯形。

    「我回來了。」鍾言大口大口地吸氣,又把耳朵壓在飛練的胸口去聽。

    噗通,噗通,噗通。

    就這種簡短又有力的心跳將鍾言完全震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檢查,將整個手掌都壓了上去。他不僅要聽到,還有摸到,隔著血肉骨頭摸到那顆心臟的震動,撫摸他真實的生機,再也不能讓它停下來。

    「我回來了。」鍾言也不知道在和誰說,是那個自己沒見到最後一面的人,還是那個自己在清明夢裡苦苦思念的人,但其實他們就是一個。他連忙抬頭,雙手小心擦拭著飛練臉上的雨滴,隨後突如其來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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