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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不行,我得去找一趟師兄,他出了大事!」鍾言心急如焚,師兄是為了秦翎才回將軍府,他不能坐視不理。可是秦翎這頭……鍾言難以抉擇,一邊是陪伴多年的陳竹白,一邊是岌岌可危的秦翎,他分身乏術,多想直接將自己劈成兩半,一邊一半。

    而昏睡多時的秦翎,偏偏在這個時候醒來了。

    瞧見他睜開雙眼,鍾言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進入了恍惚夢境,而後才升騰起巨大的喜悅。他馬上將秦翎的手緊抓不放,瞬間忘記要說點什麼,心裡又是擔心又是害怕,還未開口已經眼淚成行。淚水滴落在秦翎枯瘦的手背上,眼淚冰涼,手背滾燙,仿佛這人再燒幾天就能將淚水蒸乾。

    「你醒了。」最後鍾言哽咽著說,露出一個他覺著最好看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沒事。」

    秦翎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時醒來了,睜眼還當是做了一場大夢,以為這兩三年的夫妻恩愛皆是自己暈倒在成婚那日,是一個夢境,所以再睜眼時他又回到了拜堂這天。他方才嚇得要命,還以為這些時日的相處和甘甜皆是自己一廂情願,原來並沒有什么小兔子報恩,也沒有什麼生死續命,這只是自己臨死前不甘的心愿。

    可是當他看到竹籃里的秦逸時,秦翎頓時放下心來,好在不是夢,好在這都是真。

    「醒來了,我沒事了。」秦翎說話的聲音和平時無異,宛如一場好睡剛剛甦醒,「小言……」

    「我在。」鍾言用臉蹭著他的掌心說。

    秦翎頓了頓,他要將眼前的美景牢牢記入腦海:「你穿這身,很美。」

    「嗯。」鍾言泣不成聲。

    「我一直都想再看你穿一回,可是你只喜歡素色,並不愛鮮紅。以後還是多穿些吧,很襯你。」秦翎言語帶笑,動動手指便能摸到他的眉梢鼻子,他當真不捨得啊,他還沒摸夠,為何老天只給他兩三年,而不能再長些?

    再長些,哪怕五年,十年,他都心滿意足了。

    「你別哭,我馬上就好起來。」秦翎擦著他的淚水,「別哭。」

    「嗯。」鍾言頭腦里仿佛被人撥斷了一根筋,疼得要命,卻不是真正的皮肉之痛。秦翎朝著床邊伸了伸手,他趕緊將小逸給抱過來。

    「真好,他都快長大了。」秦翎呼吸平順,當真看不出一點病痛折磨的樣子,「往後我可以教他讀書寫字,你教他騎馬打獵,」

    秦逸努力地昂著腦袋看向大人,似乎理解了這句話的每個字,手裡還攥著陳竹白那縷長發。

    「這是什麼?」秦翎看到了頭髮。

    「師兄的。」鍾言神思不定地說,「師兄說出去找一樣東西,很快就回來,可是……好像出了大事。」

    「大事?」秦翎眉心緊皺,依次看了看身邊人,還真沒有陳竹白,「那你快去找,把他找回來。」

    「我……」鍾言不能抉擇,一邊是生死未卜的師兄一邊是他,「我不知道……」

    「快去吧,我沒事,我等著你回來。」秦翎拍了拍鍾言的手,「師兄對你我這樣好,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我沒事,我和小逸等著你們一起回來。」

    秦逸像是聽懂了他們所談之事,不聽話地哭了出來,小手時不時地晃動著手裡的頭髮,像是和鍾言要人。鍾言再次抬頭看向染血紙鶴,這恐怕就是他逆天而行的反噬,連老天都逼著他做決定。

    「好,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回來,天黑之前就回來。你等我。」最後鍾言狠下心來,在秦翎乾燥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眼淚沾上了秦翎的面頰。秦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溫柔至極地點了點頭:「去吧,我等著你。」

    鍾言緊緊攥著他的手不舍放開,然而紙鶴卻等不了了,已經率先一步飛出窗欞。鍾言最後又抱了抱秦翎才放開了他:「不管怎麼樣你們都不要離開這屋,只要這屋的僧骨還在,任何鬼邪都無法進來。」

    「好,我就在屋裡等你。」秦翎點了點頭,目送著小言的背影離開睡房,然後便將視線看向窗口,久久都沒有眨動一下。

    秦家已經全亂了套。

    張開不在,後廚由柳筎打理,可是仍舊有不少家丁不聽她的。為秦泠掛白的麻布還沒收回來,為四小姐大婚準備的紅燈籠就要掛上去,放眼望去紅白相間,喜喪同時,好似紅煞撞白煞那般詭異,好似白雪皚皚之上開滿了通往幽冥的彼岸花。

    別說短工,就連秦家的長工都沒經歷過這種事,紅白事撞一起辦了,光是想想就瘮人萬分。但更瘮人的還是大少奶奶的裝扮,過門後一直穿素服的人忽然換上了大婚的紅裝,像一頭艷鬼衝出了院子。

    曾經大少奶奶的素服引來多少非議,都說她是想要盼著大少爺早死,盼著早早守寡。如今這人瘋了,大少爺快不行了她倒是穿上了喜慶的衣裳,臉上還塗了胭脂。

    然而這些人的目光都不能阻止鍾言的腳步,他也不在乎了,跟著紙鶴一個墊步就上了屋檐,直接從房頂離開了這個大宅子。這些年秦家就像一口吃人的石井吞沒了他太多太多,如今又要把秦翎吃進去,他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古怪的宅子,帶著他能帶上的人自由地奔往看不見的盡頭。

    別人眼中的輝煌院落,於他眼中只是毫無生機的冰冷牆磚,而秦翎的那個小院子則是唯一溫暖他的地方,他往後就算做夢也要回去。

    全城人都看到了他,看著秦家大少爺的妻子發了瘋往外跑,但是無人敢攔。半邊血紅的紙鶴在天上變換方向,時而換一下,時而停一下,鍾言抬頭仰視,牢牢地跟著它往城外去。很快他們就出了城,一離開喧鬧的街市外頭安靜了許多,鍾言甚至都能聽到紙鶴煽動翅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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