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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鍾言扭身進了屋,將一切瑣碎之事都拋在了門外,徒留柳筎和陳竹白面面相覷。不多會兒柳筎試著詢問:「大哥當真無事嗎?」
陳竹白揉著秦逸掌心裡的那顆硃砂痣,搖了搖頭。
「那長嫂往後怎麼辦?」柳筎是急忙而來,頭上髮絲還有些凌亂,「我聽秦爍說……徐長韶今日找他,說要和秦家結親。如今爹和二娘都在山上,說是下山的路斷了不能下來,秦爍便自作主張認了這門親,要將小妹嫁給徐家沖徐夫人的喜。」
「這恐怕就是秦翎能為他小妹謀的出路。」陳竹白點了點頭,屋裡又響起了咳聲。
「秦泠死了,小妹出嫁,大哥若是再撒手……長嫂今後打算如何?」柳筎又將話問了回來,「你是她的師兄,你會帶她離開秦家?」
「自然,小言是要跟我走的。」陳竹白又點了點頭,轉而又問,「你若不捨得他便跟我們一起吧,離開這是非攪擾之地,就當從未嫁入過秦家。」
柳筎也不知在想什麼,從她猶豫當中能看出她有所動搖,但又有所顧慮。「我或許是走不出去了,你帶上她走吧。你們的盤纏夠用嗎?不夠的話我還有嫁妝,你要帶她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那你呢?」陳竹白看出她真的不舍,「和我們一起去看看外頭,不要被這四四方方的宅子拘束死了。我們可以陪著你去找你乾娘,說不定就碰上了呢。」
「你們別管我了,等秦翎咽氣之後儘快離開吧,別讓她太傷心了。」柳筎往屋裡看了看,鍾言正在秦翎床邊餵藥,她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有時候我也羨慕秦翎……」
陳竹白如羽毛般的睫毛抖了抖:「羨慕什麼?」
「沒什麼。」柳筎馬上收斂了方才泄露的情緒,轉身離開了這個院子。
一夜之間,秦家的家事傳得沸沸揚揚,不光是三少爺的慘死,還有大少爺吐血以及四小姐定親,所有的事打著旋兒吹向秦家,吹得所有人無能為力。第二日徐家請的說親人就來了,登門拜訪,雖說是快快衝喜可該有的禮數都在,由秦爍和柳筎接待,並且訂下了真正的好日子,七日之後成親。繫著紅綢帶的禮一箱箱往秦家抬,徐蓮一邊拿筆記錄一邊找人收拾庫房裡的嫁妝,如同自己的女兒要嫁,半分不敢耽誤。只因為她念著大少奶奶的恩,知道鍾言這時候分身乏術,所以便一力承擔婚事細目,絕不出錯。
而嬤嬤們也自然高興,她們伺候小姐這麼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她們將秦家四小姐教得溫順賢良,管家的本事有,做女紅的本事也有,完成了一件無可挑剔的寶物,要帶著她的好名聲和貞潔之身嫁人了。柳媽媽眼睛不好,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布滿繭子的那隻手還是將徐家送來的大紅喜服摸了又摸。
「是正紅的嗎?」她操心壞了,問了又問。
雖然徐家是好,可她也留著最後一個心眼,怕徐家欺凌秦瑤沒有兄長爹娘,給她一身水紅或淡粉。顏色之差便是身份地位之差,誰家女兒都想穿正色。
「是正紅,正正的大紅色。」秦瑤忍住淚水,
「那就好,正紅喜服,黃金喜鳳,三媒六聘,郎才女貌。」柳媽媽完全放心了,這算是她和秦翎最後一筆打算,終於成了。白色的老貓從床上一躍而下,顫顫巍巍地走到鳳冠面前又心滿意足地臥了下去。
而秦翎那邊反而好多了,當著徐長韶咳血之後再無反覆,一日之後居然下了床,還能自己走動。他先去看了小妹,然後去找秦爍商議這門婚事,等回到院落里時居然還不覺著累,親自餵了餵鯉魚和泥鰍。
「主子,歇歇吧。」元墨在後頭扶著,少爺每一步都走得他心驚膽戰。
「不累,我覺著好多了呢。」秦翎有過迴光返照的經歷,眼下又是,仿佛所有氣力都在往心口去。他不僅忙活了一日,甚至看上去都沒有病懨之色了,臉上還帶著點康健的光澤。人在臨死前的乾枯瘦弱全部沒有在他身上顯現,就像老天都覺著他命苦,讓他好看著閉眼。
「這時候要是下場雪就好了。」秦翎摸了摸自己的發梢,「不過我也算見過他白頭的模樣。」
「不吉利的話不許說,您沒事。」元墨徒勞地反駁。
「好,你們不讓我說我就不說了。」秦翎如今反而平靜,也不和他們擰著說話,格外珍惜最後時分。他聽從元墨和小翠的安排上床休息,可是全無困意,乾脆又起身來,將自己贈與小言的那把骨扇拾了起來,讓元墨研磨。
扇面太素了,他曾經答應小言要畫上花兒草兒,可是真到筆下也只能畫出梅蘭竹菊。他畫得很仔細,生怕墨點子沾到不該沾的地方,手腕沉而穩,並不像只剩下最後幾口氣的樣子,落筆運籌帷幄。等到最後一筆畫完秦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隨後將扇子放在桌上,將自己最為珍視的香囊拿了出來,想要往扇子上掛。
香囊粗糙,這還是小言剛動針線時候的手藝。可掛著掛著秦翎便不捨得了,下葬封棺,不見天日之後自己總要帶點什麼隨身飾物,以解相思之苦。
「這個我帶下去吧。」秦翎笑著說,轉手將香囊握在手中。他再回到床上躺好,不舍地撫摸著小言枕過的枕頭,以及正在慢慢縮短的續命繩。
紅色長繩最初能繞床一周還有剩餘,繩頭快要垂落地面,這會兒就剩下四尺長,上頭那枚金鈴鐺也是搖搖欲墜。於是秦翎又把金鈴鐺摘了下來:「這個我也帶走,續命繩留給他,萬一以後還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