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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大不如前也是因為你近日勞累疲倦,夜不能寐,不是你身子虛。」鍾言還微微地笑著,如同一個戴了假面具的人,他再次將秦翎扶起,催促道,「先喝藥吧。」
秦翎見那酒水發淡淡紅色,只心疼他又為自己取了心頭血。血已經取了,他不能不喝,不捨得小言這幾滴血白白浪費。少頃烈酒入喉,若是平日裡秦翎早就大咳不止,他從未在清醒的時分里嘗過一滴烈酒,可如今卻沒有知覺。
他的舌頭嘗不出味道了,只有微微發麻,發疼,他的身子在慢慢衰敗。
聽一些老人說,人若是要走了,最先消失的便是胃口。秦翎小口喝完了整碗烈酒,心想果然是這樣,如今他什麼都不想吃了,哪怕是小言親手所做的湯羹都沒有胃口。
「喝完湯藥你就好了。」鍾言見他一滴不剩才放心,然後用熱水泡過的臉巾輕擦他的額頭,眉心愁雲不散,「徐長韶已經回去了,臨走之前他說回去便和他爹開口提親,只不過要委屈小妹。」
「委屈什麼?」秦翎抓緊一切時刻看小言,記住他每個眨眼的動作和嘴角的弧度。
鍾言拍著他的胸口說:「若要這麼快定親、娶親,他只能和他爹說是給他娘親沖喜,再有秦家也有喪事,小妹在白事期間出嫁便更能沖了。雖說說出去不太好聽,但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不然這門婚事要耽擱一兩年。」
「行,就這樣吧,只要他對小瑤真心實意,哪怕是沖喜嫁入徐家也不會吃苦受委屈。」喝了酒,秦翎覺著心口那股灼熱下去了一些,說話也有些力氣,「嫁妝就按照我以前寫的那些去辦吧。「
「嗯,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是長嫂,萬事有我。」鍾言幫他整了整頭髮,忽然聽到院外有動靜,「你先歇歇,我出去看看。」
「去吧,我等你回來。」秦翎也笑了,只希望這最後幾日自己別太難看,要乾乾淨淨地走。
鍾言起身給秦翎蓋上被子,點了他們用慣了的沉香才出去。一走出這個門檻兒,鍾言像被人猛然打倒一般搖晃兩下,搖搖欲墜站立不住,只能靠著房門才能維持。肋下和心口同時讓他疼得無法吸氣,連抬頭都抬不起來。
他還以為秦翎這段日子吃睡不香是因為小泠離世,竟然是自己大意,不知道他……命數已盡。鍾言還以為自己會掉眼淚,到這時候才發現眼睛裡是乾的,他狠狠地摸了一把,指尖仍舊乾燥。
他居然哭不出來了。
鍾言牟足了力氣才將臉抬起來,院中一彎明月如冰,好似正在無情嘲笑他的執念。明知道留不住的人非要留,明知道活不下去的人非要活,逆天而行的下場就是如此,但若要他放下又怎麼可能?
院裡安靜得出奇,童花還在院裡勞作,恨不得一夜種出什麼奇花異草來給大少爺救命,四個丫鬟靜靜地幹著手裡的針線活兒,故意裝出毫不知情的模樣,實則背過身都在偷偷地擦眼淚。元墨和小翠還在低頭煮藥,大有煮盡天下藥材之勢,明日就給主子找來救命神丹。
鍾言不想哭,只是疼,他不能哭,自己是秦翎明媒正娶的妻,夫君要活天長地久,哭什麼哭?
「師弟。」陳竹白忽然抱著秦逸走來了,小小的孩兒還不知道即將面對什麼樣的人生,在他懷裡酣睡。
「什麼事?」鍾言馬上支撐精神,「師兄累了吧?」
「我是累了,很累。」陳竹白極少在師弟面前流露軟弱,可這回他說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提前讓師弟放下,「他快不行了。」
「誰說的?」鍾言馬上反駁。
「我說的。」陳竹白殘忍地告訴他。
鍾言眉頭一皺,很倔強地轉過頭去:「你也未必全對。」
「我這些年說錯過什麼事?若連我都不能全對,你又怎麼知道他沒事?」陳竹白聲音輕輕,當真像竹林風聲,「這些日子是我用法術撐著他,不然三日之前他便吐血了。」
鍾言的身子明顯地一震,原來師兄早就知道,秦翎也早就知道,自己才是那個被蒙在鼓裡的傻子。
「秦翎不想你太過悲痛,他已經認命了。」陳竹白替秦翎難受,讓一個將死之人認命,實在太殘忍。秦翎想來也不願意認,也有他自己的夢想、主意,但又無可奈何地接受了一切。
「他認,我不認,我還能給他續。」鍾言兩手攥得發白,骨頭都要被自己給擰碎了,「師兄,他不會死的。」
陳竹白同情地看著他。
可鍾言看不懂他眼神里的情緒:「真的,你相信我,秦翎他不會死的。他只是累了,休息一段時日就沒事了。」
「好吧……」陳竹白明白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再說下去師弟會支撐不住。鍾言話音未落,他們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同時回頭一瞧,來人正是柳筎。
「長嫂。」柳筎開門見山連行禮都忘了,「大哥如何了?」
「只是累了,不礙事。」鍾言笑著搖搖頭,「你怎麼過來了?」
「我只是來看看你,下人們都說大哥咳血……」柳筎並不相信鍾言的一面之詞,家僕們都傳開了,說秦家要辦第二件白事,「真的沒事嗎?」
鍾言的耳朵像是封住,什麼話都聽不太明白:「沒事啊,他沒有咳血,只是嗓子干啞一些。小泠的事令他太過悲痛才會這樣,好好休養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們先說說話,我進屋去看秦翎的藥煎好了沒有,不能落下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