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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他都沒直接叫大少爺,開口就是少奶奶,鍾言一聽便知道有大事,頭一個想到的是……秦泠!
「什麼事?」秦翎起身問。
鍾言馬上將他按下:「你別起來,估計是小泠院裡,如今你不能過去,我去!」
說完鍾言起身換衣,隨隨便便披上一件就走了。院裡已經亂成一片,四處可見家僕亂躥,還好有秦爍帶人看管才沒出現盜竊放火之事。顧不上那麼多,鍾言跟著元墨跑到秦泠的院子,還沒進屋就聽到哭聲。
那都是照顧過三少爺的丫鬟和小廝,他們都在哭主子。
鍾言從未聞過這樣濃烈的血腥氣,好似身處惡煞,面前就是一個大血池。等到他衝進房裡,床上躺著一個血人。
秦泠幾乎是泡在血水裡頭。
他的臉和四肢沒有殘破,血泡、膿包、毒瘡全在腰、肩、腹、背,這會兒上半身要爛穿了似的,隨便一動就能掉下一塊皮、一片肉。隔著薄薄的一層,鍾言甚至看到了一顆噗通噗通跳動的心,它如今就像一塊腐敗的肉團藏在肋骨下頭。
然而即便這樣,秦泠還有一口氣在。
「長嫂……」秦泠動了動手指,「你來送我了。」
鍾言一步上前,緊緊拉住他的手:「你別怕,長嫂來了!」
秦泠眼睛睜開一瞬,又緩緩閉上。他沒什麼力氣開口,只剩下吸氣、喘氣的費勁折騰。鍾言心如刀絞,一個月前秦泠還不是這樣,還是一個能說會跑的人,是秦家最小最活潑的三少爺。他馬上就到娶妻的年齡了,今年應當說親。
「長嫂。」半晌,秦泠才睜開眼睛,可瞳孔已經開始發散,「求你一事。」
鍾言只能點頭,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去年差點送走心愛之人,如今要親手送走心愛之人的弟弟。可即便這樣,何清漣都沒想過下山來看看這個兒子。她當真是恨極了秦守業吧?所以才這樣不在意他們的骨肉。
「我走之後,別耽誤小妹。」秦泠猛地抓住鍾言,像是一百個不放心,「不要一年,她等不起。」
鍾言再次點了點頭,家有白事一年不能辦紅,秦泠這一走,秦瑤的婚事恐怕就要擱置。
「別為了我,耽誤。萬事從簡,快快入土。」秦泠輕輕地說完了,他沒有什麼劇烈掙扎也沒有什麼死不瞑目,而是隨著最後一口氣的咽下在鍾言眼前軟了下來。他緊抓不放的那隻手鬆開了,眼睛裡的瞳孔散開了,胸口鼓動的那團血肉不動了。
「小泠?小泠?」鍾言發狠地捏了他一下。
然而秦泠已經不能再給他任何回應,那個曾經跟在他身後叫著「長嫂」的孩子,在經受了百般折磨之後悄悄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鍾言一下子軟軟地坐在了他的床邊,窗外,頓時哭聲成片。
秦泠的死迅速成為了一片陰霾,蓋住了秦家的天。秦翎和秦瑤自然悲痛不已,連秦爍都沒反應過來,一時間居然不相信三弟會走。說也奇怪,小泠毒發之後是秦爍在準備白事,可真到了眼前他反而不願去想,嘴裡嘀嘀咕咕著「怎麼會」。
到底是同父同母,長大之後再有分歧,再有爭端,他們小時候也是兄弟手足一起走過來的,在沒有雜亂紛爭的孩童時期陪伴著對方。
由於死狀不好,秦泠立馬就被白布裹屍入棺且封棺了,當天下午就停靈,預備晚上開土。秦翎和秦瑤想再看看的機會都沒有,這也是鍾言特意囑咐的,絕對不能讓他們看到。只因為小泠走得太慘,一看便知生前受過百般折磨,再過不久就會變成一灘膿血,根本看不出人形。
到了傍晚,秦瑤終於哭暈了過去,再也支撐不住,而秦翎則默默掉著眼淚,任何苦痛都被他生生咽下。從前是他自己的身子不好,看著家裡人為他張羅喪事,聽家僕們說自己命不久矣。沒想到匆匆兩三年光景,小泠居然走在自己前頭。
不過秦翎轉念一想,他這身子也快了,不會讓小泠在下頭多等太久。只是……他偷偷看向小言和小逸,放不下,當真放不下,走的時候恐怕不會閉眼。
隨著一條生命的離去,秦宅上下掛起白色麻布,從前這些白布是給大少爺準備用的,這會兒倒是先給三少爺了。
消息不脛而走,不僅秦宅裡頭的人議論紛紛,宅子外頭同樣也腥風血雨。秦家三少爺忽然離世成為了街頭小巷的下酒菜,在茶餘飯後被人反覆拿出來說叨。有人說是突發惡疾,有人說詛咒,還有人說是大少爺和三少爺換了命,眾說紛紜。徐長韶就是聽著這些話拿著秦翎的帖子上門,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是等到他見到秦翎的那一剎,徐長韶先是一愣,隨即馬上上前將人扶住:「臉色怎麼這樣差?」
短短五日,秦翎已經瘦了不少,外加徹夜難安,一閉眼就是小泠幼年時纏著自己騎馬的笑臉。他每日都在思索究竟秦家哪裡做錯了,為何他們兄弟都逃不出死門。
秦守業守著秦家的家業,從沒有昧著良心經過商,況且家僕也不覺著秦老爺是一位苛刻主子,從未拖欠過他們的月錢。娘親早逝,對下人也是極好,二娘這些年管家從未落下過一句不是,可為何全部報應在他們身上了?
「唉。」雖然秦翎不說,但徐長韶猜得出來,「節哀。幾日後出殯?」
秦翎搖搖頭:「不出,已經入土了。」
徐長韶微微一怔,秦泠又不是幼年孩童,這個年齡沒有不出殯的道理。